梁羽生对话录:我是隐士,金庸是国士

傅青主即傅山,确有其人,是明朝遗民,不为清朝做官,家居以医维生,文章书画都有盛名,他的草书有剑气。

  黄:梁先生曾化名“佟硕之”写过《金庸梁羽生合论》,其中提到金庸后期武技越写越怪,有神怪之嫌。而十多年来武侠电影动辄拍到武林高手飞来飞去,出手如电光雷啸,脱离现实,是否正是受到这种武技描写过于离奇的影响?梁先生心目中合适的武斗场面是怎样的?

  梁:我个人不想这样写。

  可能我也犯过这种“离奇”的毛病。但我的作品中“离奇”不是主流,不是我的风格。这问题要探讨的话,那就牵涉到怎么看待魔幻小说,怎么看待《哈利·波特》。

  关于武斗场面,我倒觉得金庸有一段,胡斐与苗人凤的武斗场面,写得很好。我对我自己满意的是《白发魔女》里的武当五老的那些。

  要让人发挥,百花齐放,有各种形式,不能我喜欢这,别人就不能喜欢那,这不行那不行的话,梁羽生就成罪人了。但讲多元化,也不能全都飞来飞去。我只代表我自己。

  罗孚叫我写《金庸梁羽生合论》时,我还是比较正统的观念,我认为自己基本没错。我已是最温和的了。当时的高层还认为我对金庸评价过高。

  尽管有些字是不是用得厉害了些过火了些,可以商榷,但我并没贬低金庸。

  黄:如果今日再写《金庸梁羽生合论》,你对两人之间的认识,会有什么补充,什么不同?

  梁:再写是不可能了。以前我们很近,如今环境不同了,大家也都不写武侠小说。

  我们的友情是过去的,尽管不灭。他是国士,我是隐士。他奔走海峡两岸,我为他祝贺,但我不是这块材料。

  当年青岛市市长请弘一法师(李叔同)赴宴,应邀的有社会各界名流。弘一法师没去,回信道:老僧只合山中坐,国士筵中甚不宜。

  很多事就是这样,换个环境再做,就不适宜了。

  黄:你怎么看待人性?

  梁:人性当然是复杂的。

  我以前的论点是有善有恶,现在是可善可恶。但我还是觉得从一个人的善恶重点来说,是有区别的。

  我离开中国这么多年,现居澳洲。澳洲讲多元文化。

  我的想法也可以转变。就像我说过的,“凡说金庸者,便非金庸,是名金庸。”因为金庸是经常变动的,有五十年代的金庸,有六十年代的金庸,有八十年代的金庸,也有现在的金庸。

  黄:梁先生一直觉得传统文化中,人物的塑造是有大正大邪之分的,但如今正邪混合的人物在武侠世界大行其道,你对此如何看待?

  梁:表现人性的复杂可以。各个作家可以不同。

  现在韩剧大行其道。韩剧是重视中国文化道德的,尽管人性复杂,正中有邪邪中有正,但正邪还是有分别。一个卑鄙小人,尽管也有正义一面,但假定他表现卑鄙为主的话呢?比如《大长今》里面崔尚宫、今英,是反面人物是邪的,尽管她们有好的一面,观众还是能清楚地“认定”哪个是正哪个是邪。崔尚宫老要害大长今,但大长今还是以德报怨,表现了中国的传统,令我很感慨。看韩剧,感受最深的是,中国传统文化,到了韩国;欣慰的是,这样的传统道德观念在今天,实际是受欢迎的。以前有一股风潮,喜欢正邪不分。并不是说这没艺术性没现实性,但成为主流,是否也要考虑副作用?也许,那样可以卖座,有商业价值。现在讲理想讲侠气讲精神文明,都好像是傻瓜,是怪物,被嗤之以鼻。这种现象,我个人是感觉到可怕的,甚至悲哀的。尽管我不反对。

  黄:你说过“宁可无武,不可无侠”,这话很经典;你能不能具体解释一下什么是“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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