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语的四大核心价值

俗语是历代群众创造的口头语汇,它题材广泛,思想活泼,风格幽默,形式凝练,是亿万人民群众世世代代集体经验和智慧的结晶,是中华民族先进文化的组成部分,值得我们学习继承。历代流传下来的俗语为现代汉语提供了无比丰富、生动的语言材料,现代人尤其是戏曲小说家们无不从中汲取养分,用以滋润自己的语言和文字。历代俗语为研究方言、历史语言、民俗文化者提供了丰富的素材,还是一块未被开掘的处女地。最近十几年中,图书市场上出现了许多种俗语的汇编集,选班者不同,篇幅规模不等,但下功夫最深、规模最大的要数温端政先生主编的《中国谚语大全》《中国歇后语大全》《中国惯用语大全》。这三部书合成“中国俗语大全”,共计约500多万字,堪称鸿篇巨制。编者从古代经、史、子、集,近代戏剧、小说,现代名家名作中广泛搜集各类俗语,不惜功夫,务求穷尽,是以敢谓之“大全”。 
                                              ——编者 

    俗语材料中包含的历史文化、风俗习惯、语言文字等丰富信息已引起研究者们的关注,但着手进行全面系统研究的并不多,这三部《大全》的出版为今后的研究奠定了比较完备的资料基础。下面仅从语言学的角度,就研究俗语资料的方法和价值谈几点不成熟的想法。 
    (一)借助汉语史研究的成果考释难解俗语 
    我是搞汉语历史语法和词汇研究的,我发现历代汉语俗语也能为历史语法和词汇的研究提供有用的资料;反之,汉语历史语法和词汇的研究成果,又能帮我们正确理解一些俗语的含义或产生的历史时代与代表的方言区域等。仅举三例说明。 
    (1)“爱他的,着他的”(《中国谚语大全》) 
    这句谚语的确切含义人多不解,编者引了一条书证: 
    他和你可曾说来历,你明知是鬼,怕他来缠你。常言道:“爱他的,着他的。”(元·郑廷玉《后庭花》四折)仅凭此书证仍难以确解。其实,如果熟悉元明戏曲小说语言就很好理解。“着他的”“着”是“中计”的“中”义,“爱他的,着他的”意思是“贪爱别人的(东西),就容易上别人的当”。这个意思的“着”常跟“道儿、圈套、假”等名词搭配使用,“着(他)道儿、着圈套、着(他)假”都是上当受骗的意思。例如: 
    那厮说出来,必然做出来。我如今不先下手,倒着他道儿。(《后庭花》二折) 
    虽是不风骚,不到得着圈套。(元·无名氏《新水令》套;“不到得”,不至于) 
    观其形容动静都像,只是言语不像,只怕着了他假。(《西游记》四十二回) 
    (2)“按定坐盘星坐盘星:也叫定盘星,(星戈)子或秤杆上标志起算点星儿。指打定主意。”(《中国惯用语大全》) 
    “按定坐盘星”就是“按着坐盘星”。“定”用在动词后面,可以表示动作行为的完成、实现或持续,相当于“了、着”等,古今文献中多见,南北通用。相当于持续态助词“着”的用法。例如: 
    堵定个门儿放著火。(金刻本《刘知远诸宫调》第二) 
    瞎王留引定火乔男女,胡踢蹬吹笛擂鼓。(元·睢景臣《高祖还乡》) 
    马汉同定那人,来至山中,走上大厅,见两旁柱上绑定二人。(清·石玉昆《三侠五义》第六回)连鲁迅的作品里也沿用,《野草·死后》:“我诧异地看定他的眼睛,说:‘你莫非真正糊涂了?’” 
    (3)“眼泪留着些脚后跟”(《中国惯用语大全》) 
    此句惯用语的意思是“眼泪流到脚后跟”,极其夸张地形容眼泪之多。其中“着”和“些”是妨碍理解的障碍词。根据汉语语法史和词汇史的研究,“着”为介词,用在动词后面,引出动作所在的处所或所达到的处所,相当于“在”或“到”,字本作“著”。在这句俗语里,“着”相当于介词“到”。从魏晋南北朝到唐宋时期的文献里这类用法的“著/着”都时或可见。相当于“在”的例子。如: 
    长文尚小,载著车中……文若亦小,坐著膝前。(《世说新语·德行》) 
    埋着地中。(《李陵变文》) 
    相当于“到”的例子。如: 
    负米一斛,送著寺中。(吴康僧会译《六度集经》) 
    说着来由愁煞人。(敦煌本《捉季布传文》) 
    读书须是看著他那缝罅处。(《朱子语类辑略》)元明以后,由于“著/着”的轻声化,文献中多改用“的”字: 
    跳冬瓜,跳西瓜,跳的河里仰不搽。(《朴通事谚解》) 
    只见赵宣子齐整穿了朝服要出朝去,看天色尚早,端坐的堂上。(《皇明昭令·武士训诫录》) 
    到是我叫他抱的房里去,恐怕晚了。(《金瓶梅词话》) 
    再来看“些”。“些”本为量词,“些、一些、些个”用在名词前面表示量(少量或多量),由于用法的固定化、格式化,有时不表示量时也出现在名词前,这时“些”义虚化,用如助词。“眼泪留着些脚后跟”的意思就是“眼泪流到脚后跟”,“些”在这里虚化为助词。山西万荣方言里“些”可以作语气助词,虽然具体用法与此不同,但由量词用作助词却是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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