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时候,不经事的我总是抱着怀疑的眼光看世界,所以世界在我的有色眼镜中是虚伪的,不可信的。而那时惟一相信的便是爱情,这也许是所有年轻人必经的过程吧!时至今日即将告别自己的青年时代,蓦然回首,竟然发现世界从来就是如此的真诚,尽管有时是那样的冷酷;而虚伪的恰恰是爱情,尽管她常常以温暖的面目示人。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固然与自己平凡但不平坦的人生经历有关,但实在也与自己读过一本小书有关。
这本名为《爱经》(又译《爱的艺术》)的小册子,著者是古罗马四大诗人之一的奥维德(公元前43~公元18年,其他三位分别为贺拉斯、卡图鲁斯和维吉尔);中文译者更为我们所熟知——以“雨巷”一诗闻名中外的大诗人戴望舒(1905年~1950年)。我看的本子是1988年由漓江出版社根据戴望舒先生30年代初的译本重新整理的;并由著名诗人也是戴的好友施蛰存先生作了《新版序》,著名学者彭燕郊教授撰写了《重印后记》。此书历来被认为是古罗马文学史乃至世界文学史上一部十分独特的书。由于书的内容惊世骇俗,是以传授男女爱情(性爱)之术(爱术)为主旨,所以此书连同奥维德的其他著作一起,在其在世时便遭罗马当局禁止,奥维德本人也被流放到罗马寒冷的北方,多瑙河口的一个小城托米,并死在那里。据闻,此书对于欧洲文艺复兴以及后世大诗人但丁、莎士比亚、歌德的创作均发生过深刻的影响。
我最早读到《爱经》是1987年的夏天。那时尽管自己也已经不再是个风华正茂的翩翩少年了,而且常常喜欢用北岛的一句诗“我不相信”以自省;但是对于爱情,对于生活,对于人生仍然充满着无限的期冀与向往。因此,当我读了《爱经》以后,竟没有被其惊世骇俗的内容所震撼,甚至反而有一些不以为然,我想不通伟大的诗人奥维德的伟大作品竟然是一本教授男人如何追逐女人,女人如何勾引男人的书。甚至窃想,我们中国古代不也是有所谓《素女经》、《肉蒲团》、《金瓶梅》之类的艳书行于世吗?
促使我看法发生根本改变的是上世纪90年代,那是一个风云际会、激动人心的年代,是一个我们身边的世界真正每天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年代,然而随着市场与商品社会的逐渐到来,金钱与财富不仅愈来愈成为人们追求的终极目标,更成为许多人的人生价值评判的惟一标准。当然毫无疑问,这不能不认为是我们社会的一种进步,可是爱情呢,真诚呢,正义呢,悲天悯人的人文关怀呢,所有这些人类最为宝贵的东西,怎么会离我们的生活慢慢远去了?至于我自己的个人生存状态,尽管没有发生大的波折,但是却也无可避免地随着世界的波动而波动着,甚至曾经有一段时间过得十分狼狈,情感打击也接踵而至。空虚寂寞的时刻,读书总是一种摆脱的有效方法,因此,在那段时间,自己可谓是读了不少有益的书。其中,重新阅读奥维德的《爱经》,实在让我对世界,对情感有了许多新的认识。
本来从哲学的意义上讲,物质世界是客观存在的,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所以世界尽管有时十分残酷,风云变幻,甚至让我们人类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甚至让我们悲观、失望,让我们痛恨而不是热爱,但它却永远不可能“欺骗”人,而只能以“真诚”的面目示人;而爱情作为人类精神生活的一部分,尽管常常让我们人类沉浸在无比的幸福之中,魂牵梦绕,心驰神往,甚至让我们不惜以青春和生命做代价去追求之,却是常常以人的意志(事实上是每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所以“虚伪”的恰恰是人类所看重的爱情。
然而,大凡年轻人,不能从理性上认识这样一个道理,他们喜欢用“山盟海誓”来表达自己对于爱情的坚定信念,可是,所谓的“山盟海誓”,恰恰是极容易变化的,因为人们思想的本身就是极容易变化的,而且说谎和欺骗本来也是我们人类所独有的“恶劣天性”之一,所以年轻人,总是容易被爱情伤害,可总是归罪于不相干的物质世界。于是,我们看到了年轻的普希金说“假如世界欺骗了你”;年轻的北岛说“我不相信”,而且古今中外,一幕幕爱情悲剧都是由年轻人上演的。比如我们中国古代就有著名的焦仲卿与刘兰芝、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爱情悲剧,英国也发生过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他们哪一个不是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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