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卢甫圣一系列学术著述的奠基之作，《天人论》是一部具有创新性的艺术理论著作，自1990年首次出版以来，就以其对天人关系和艺术发展的独到见解与方法，赢得了学术界和读者的广泛赞誉。本次修订是《天人论》面世三十四年以后的首次再版，亦使得这部艺术理论著作更加符合时代发展的要求。

  以下内容为卢甫圣所写《天人论：关于绘画史发展的假说》序言。


中国美术研究丛书
《天人论：关于绘画史发展的假说》
卢甫圣 著
2024年5月
定价：128元

一
  对历史发展规律的探究，也许是最为诱人同时也最为之困惑的一个亘古而常新的课题。不论是否承认其规律性的存在，不论这种承认或否认以何等立场、何种方式出现，都从各自的不同角度，反映着寻求发展之谜底的不懈努力。而所有这些努力，归根结底，又不外乎两种相对立的思想方法，或曰知识论，即：着眼于天人合一的循环论和着眼于物我两分的进化论。值此中西交汇、古今杂陈的高信息时代，一方面，两种思想方法取得了比照、互补和融会贯通的有利契机，另一方面，也造成了彼此间的隔阂、冲突乃至无谓角逐的混乱局面，给历史研究的深入发展，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麻烦与困难。

  本书针对以上背景，提出了一个新的关于历史发展的假说——“球体说”。

二
  为了在有限的篇幅里展开繁复的哲思，“球体说”选取了人造物之一的艺术，并且着重于艺术中的绘画这个浓缩的点，作为主要论述对象。

  比较起其他方式来，艺术是人类实现自身超越的更为简便的手段，即在某种形式化或曰审美的过程中，整合了主体化自由与客体化自由、意志自由与目的自由。绘画活动则是人在平面视觉造型和造型思维所固有的局限中，自觉地运用这种局限来实现自由的一种特定方式。就实现的方式而言，越是具有该艺术门类自身的局限，便越具备本体性。就自由的实现而言，各门类艺术具有同等的占有权，不论方式如何，必须能够确证和实现人的定在从而体现为自由。绘画的发展，既是自由的发展，也是局限的发展，已然的自由源源不断地变成未然自由的局限，需要更多的自由去超越，而被超越的自由越多，随之增长的局限便越是难以超越。如此辗转递进，一个真知与价值之间的矛盾终将推到人们面前——要实现自由，便无法实现本体性，要实现本体性，又无法实现自由。这时候，莫衷一是的论争就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基于“真”的认识，总是着眼于形态学特征，以如何实现自由作为衡量绘画发展的尺度。假如人们不再在绘画的局限中进行自由的实现活动，那就是绘画的消亡。基于“善”的认识，则从价值论角度看问题，用是否实现自由来衡量绘画发展。为了自由实现的目的，模糊或消除与其他门类艺术乃至人的其他活动之间的界限，正是合乎逻辑的要求。以往那种互为依存或相安无事的和平局面，从此被分裂为多元的各不相通甚至刀枪互怼的存在。

  正视真知的相对性、价值的可变性、目的的有限性、手段的应时性，从一个更高层次的新角度来审视人与自然，审视过去、现在与未来，是走出理论与实践上的迷宫的首要前提。

  人们面对的真正对象，既不是客体，也不是主体，更不是两者的总和，所谓整个世界，而是人和物、主观和客观的关系。客体本身并不为人所感知，人只能研究和认识人的实践活动的对象内容。纯粹的人本身也无法感知，人只能研究和认识依据着人所理解的客观规律从事实践活动和认识活动的人。至于整个世界，更是一个笼统盲目的理念产物，谁也得不到有关它的信息，人所能得到的信息只能来自其中的某个局部，人只能通过研究和认识自然、社会、思维等领域所依据的种种方式，比如认识、伦理和审美，以及这些方式的承传变革、盈虚消长，来实施自己的研究和认识。人类世界无非一张由人的行为作为节点而构成的浩茫关系网。如果说哲学最根本的问题是存在问题，主体对对象的认识，主体和客体的对立，都是在对存在问题的探索、理解和把握中产生的，那么，关系则是使存在落实为定在的唯一契机。主体只有从自我出发，向对象施加自己的视界，进行同化，与此同时，又只有超越自我存在的有限性，向对象实行敞开，进行顺化，才能超越自我制造的对立面，作为一种具体的关系而存在。这种存在先于任何人类知识，先于主客体的区分与对立。换言之，关系是存在者存在的方式，离开关系就谈不上存在，我们实际上不是在认识客体或是主体，而是在认识通过主客体的关系才存在的那种存在者的存在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