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对母亲说出“帮帮我” 不必沦落到露宿街头的地步,就像二十几岁时那样再次回到故乡,向母亲寻求帮助不行吗?
面对我们的疑问,入江先生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事已至此,根本说不出口。”他不想让母亲知道自己的现状。
“根本没有信心去跟母亲坦白自己已经沦落到这般田地。至少,等我稍微有了点钱……等自己能请她出去吃个饭,能有资格跟她说‘我要去工作,你自己保重身体’。可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为什么?不管孩子多大,父母都会牵挂。如果向他们寻求帮助,肯定会有办法的吧?
“等自己有了相应的地位、能够从容应对的时候,我应该会主动去见她。跟母亲吃个饭,告诉她我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告诉她没见面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可是,我一直没有那样的从容。事到如今,让我去见她,告诉她我现在的处境?就算是嘴巴裂开我也说不出口的……”
虽然不是“衣锦还乡”,可作为社会人,至少要好好工作,否则根本无颜面对父母。入江先生在心里做了这样的决定。
可是,为什么到了三十几岁就无颜见父母了呢?
“二十几岁时,也有需要向人求助的时候—向母亲、哥哥或者朋友。辞职的时候,就有朋友问我要不要去他那里工作。那时候还是比较轻松的。可是……三十几岁了,已经不是可以逃避责任的年纪了。二十几岁的时候,大家还没什么社会经验,是能够得到谅解的。可是,迈入三十大关之后,孩子气的借口已经不适用了。”
25岁离家以来,入江先生几乎没有联系过母亲。如果想要依靠母亲,还是可以的,但他并不愿这么做。理由是,自己已经30岁了,自己的事情必须要自己解决——入江先生不断跟我们这样解释。
即使无法向母亲求助,请好朋友帮帮忙也不行吗?入江先生给我们的回答是干脆的“不”。
“没有工作、没有住处、没有钱。以这种状态寻求帮助,对朋友来说,就是百分之百的负担。绝对不能那么做。”
就算是负担,既然是朋友,也是可以去寻求帮助的吧?
“这个……友谊可以说是种双向的关系吧。现如今,只是我单方面去依赖对方,如果朋友遇到困难,我根本无力提供帮助。单方面要求对方提供帮助,只会成为自私的人与人之间的牵扯,我觉得绝对不可以这样做。”
入江先生坚决主张,必须得是对等的、互惠互利的关系,否则朋友关系将不复成立。如今,自己没有能力给予朋友什么,也就不可以向朋友求助。这就是入江先生给出的结论。
比起回老家,宁愿选择住网咖 “事到如今,‘帮帮我’这种话根本说不出口……”
小声嘟囔着,入江先生从钱包里拿出一大把网咖的会员卡。有全国连锁店的卡,也有本地店的卡,得有十张以上。有钱的时候,他会把网咖当成酒店住。这里还有淋浴,比24小时桑拿或胶囊旅店都要便宜。他选择的是2000日元就可以度过夜晚8小时的“夜间套餐”。
入江先生熟知打折机制以及各家店在服务上的差异。去哪家店最划算,在哪一天有哪种折扣,他可谓是门清。
去网咖的时间也有诀窍。夏夜里气温高没什么问题,可到了冬天,如果在太阳出来之前耗光8小时,就会被赶出来暴露在寒空之下。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他会在快餐店里尽量待到夜里12点,以保证可以在网咖里待到早上太阳完全出来的时候。走出网咖,便可以沐浴在阳光下升高体温了。
就算这样,入江先生也顽固地拒绝将自己的实情告诉家里。网咖的会员卡对他来说,每一张都担负着助他安度寒冷冬日的重要职责。可是,当最关键的存款见底后,会员卡也派不上用场了。
听了无法向父母、手足开口求助的入江先生的话,我们脑海里浮现出了连求助的书信都未能递出的北原先生。
即便在这种境况下,入江先生在我们面前也丝毫未提到“辛苦”“痛苦”等字眼,只是一直重复说着“这是自己的责任”。
虽然我们还想与他做更加深入的交谈,可时间已经快到深夜12点了。今天就暂时到这里,希望明天可以对入江先生进行全天的跟踪采访——我们厚着脸皮提出了请求,准备离开。
离开时,已经开始做入睡准备的入江先生穿上了长袖的运动服防止蚊虫叮咬,蜷缩着将身体嵌进了长椅扶手之间的狭窄空间。而当我们将采访时设置的相机收拾妥当的时候,也许是太累了吧,他已经响起了鼾声。为了不吵醒入江先生,我们静静地跟他告别,离开了公园。
两天只吃了一个点心面包 次日,我们再次来到了入江先生所生活的公园。马上要进入10月了,正值换季。白天很热,一动就会出汗,可晚上天凉,不当心就可能感冒。
“晚上会醒好多次,还差点被蚊子吃掉。”
话虽这么说,可跟昨天一样,入江先生脸上仍然没有任何感到辛苦或者痛苦的样子。在学生时代,我穷游的时候也曾经在车站前的路边铺上报纸,点着蚊香度过漫漫长夜。还记得那时候特别惊讶,原来露宿街头这么受罪。稍微有点动静也会不放心,马上就会醒过来。地面坚硬,无法随意翻身,早上起来的时候浑身就像锈住了一般,关节咔咔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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