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奥德丽。她一点也不可怜,我很高兴地告诉你。”他回应了她的问话。对于这种有性命之忧的会面,他表现出刻意的轻佻。“她很可亲,但不可怜。她恢复得很好。你呢?贵体无恙?”
“那她能离开你的照顾咯,” 奥德丽继续说,没有理会他的问候。
“噢,不!这话怎么说?”他尽量保持轻松的气氛。
“这么说吧: 如果派你到气候宜人的海外完全不受打扰地待上四天,或者五天,你有兴趣吗?”
“太有兴趣了,谢谢你,奥德丽。我们的女儿正好在家里住,她又碰巧是个医生,这真是难得的机遇。”他忍不住炫耀了一番,但对方显然没有在意他女儿的成就。
“我不了解这有多大的意义,也不需要了解。”她回答了一个没有被问到的问题。“楼上有一位年轻有为的副部长,他叫奎恩,你也许听说过了。他想立即见你。你们后勤保障部乱得很,可能没有收到消息。他是新上任的,刚从国防部过来。没有谁推荐,不过就找到你了。”
她到底什么意思?这样的消息,他当然听说了。他也读报纸,看晚间新闻。费格斯·奎恩,下院议员,众人口中的“费吉”,来自苏格兰的拳击手,自诩为新工党成员中的“知识猛兽”。他在电视上直言不讳,表现得好斗、有威慑力。此外,他自视为人民对付白厅官僚的鞭子,并以此为傲。这一点从旁人来看是值得称道的美德,但假如你碰巧是一位白厅官员,那就说不定了。
“你是说现在、马上,奥德丽?”
“我想他说的‘立刻’就是这个意思。”
部长办公室的前厅空无一人,员工老早就离开了。办公室的结实如钢铁一般的红木大门,此时是半敞开的。是敲门然后等在外面?还是敲门以后直接推门进去?他选了一个折衷的办法,听见里面的人说:“别站在外面,赶紧进来吧,再把门关上。”于是他进去了。
年轻有为的部长块头很大,紧巴巴地套着一件午夜蓝的晚礼服。他一动不动地站着,拿一只手机贴在耳朵上。他的面前是一个大理石壁炉,里面堆满了红色的箔纸来冒充火焰。他本人和在电视上一样,五短身材,粗脖子,姜黄色的板寸头,一副拳击运动员的面孔上滴溜溜地转着一双贪婪的眼睛。
他的身后挂有一幅十二英尺高的人物肖像,画的是穿紧身衣的十八世纪的帝国建造者。为了缓解紧张的情绪,人们忍不住要把画中人与眼前这位完全不同的人进行对比。尽管奎恩大肆吹嘘自己如何亲民,但他和画中人一样噘起嘴,表达出高傲的不满。他们都把身体的重量移到一条腿上,屈起另一条腿。这位年轻有为的部长打算对可恶的法国人实施惩罚性打击吗?他将以新工党的名义斥责那些闹事的暴民吗?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对着手机生硬地说了一句“等会打给你,布莱德”,然后“咚咚”走到门口,关上门,再转身回来。
“他们跟我说你是资深的公务员,对吗?”他把来访者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似乎验证了他的担心,然后以精心学会的格拉斯哥口音、带责备的语气说道。“头脑冷静,不管怎么解释吧。人力资源部说你在各外事部门周转,总共服务了二十年。为人谨慎,不容易慌手脚。真是很高的评价了。但我不一定听信这些好话。”
“他们过誉了,”他回答道。
“你现在受到牵绊了,离不开大本营。无事可做。你妻子的健康问题让你无法脱身,对吗?”
“只有过去几年是这样的,部长先生。”他觉得“无事可做”的说法不那么顺耳。“现在我可以出远门了,这一点让我感到高兴。”
“你目前的工作是?请提示我一下。”
他正打算陈述他的各种重要职责,但部长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行了。我的问题是,你有直接参与过机密的情报工作吗?你本人亲自参与的。”他强调“本人”,好像除了本人,还有其他人可以代理。
“直接参与是什么意思,部长先生?”
“当然是实施情报工作了,不然你以为呢?”
“很遗憾,只是偶尔得到一些情报罢了。没有从事过获取情报的工作,如果这是你要问的,部长先生。”
“你在那些外事部门周转的时候也没有从事过吗?真是的,也没人帮忙把那些部门列出来。”
“且听我说,外派海外的工作大多出于经济、商务或者领事的目的。”他拿出了一副老派的腔调,作为感受到威胁时候的常用伪装。“肯定,有时候会接触到一些机密的报告,但我保证这些报告的机密级别都不高。事情就是这么回事,我很抱歉。”
然而,对于他缺少情报工作经验的事实,部长先生竟表现出一时的欣喜,宽大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微笑。
“但你是靠得住的,不是吗?可能没有经验,但反而靠得住。”
“呃,可以这么说吧。”他有些迟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