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回顾|走进250年前的图书世界《法国大革命前夕的图书世界》

    沙青青:达恩顿除教授外还有其他身份,他是哈佛大学图书馆的馆长,也是纽约公共图书馆的受托人。达恩顿2017年从哈佛大学图书馆退休之后,曾接受过《哈佛公报》的专访,题目就叫“为书籍辩护”。很多人会说电子出版流行,图书这个传统行业可能会消亡,但达恩顿明确提出了自己的反对意见。他以美国为例,认为现在美国纸质书的市场还是非常繁荣,每年都会有增长。他认为纸质书的形态,就目前而言,是最适合阅读的形式,尽管电子多媒体阅读有它的便利性和价值,但还是不会取代纸质书。所以从这里也可以看出,他对图书史的研究,不仅有历史学问题的驱动,还有身为读书人的情怀在背后默默地支撑。

    最后我想引用达恩顿教授的两句话,回应今天活动的主题“新图书”VS“旧制度”。达恩顿说:“这就是旧制度时期最后几年图书市场需求的概况。拿起里科博尼夫人的小说、布干维尔的游记、雷纳尔神父的《哲学和政治史》,或瓦尔蒙· 德博马尔的博物志词典,您就会被带进另一个世界:存在于两百多年前的书籍世界”。这是第一部分的概括,一个对两百多年前法国图书世界的描述。更有趣的是全书最后一段话,他说,“那些把满足读者对书籍的需求当作生意的图书贸易从业者们,谁也不会想到自己正在为一场革命铺垫道路……他们所经历的书籍世界严酷无情,深深植根于旧制度,难以捱过大革命的狂风暴雨。因此,这个世界最终幻灭了”。

    虽然前面我们讲了这么多新图书对旧制度的冲击、对法国大革命的影响,如何传播了这些人的思想,但很关键的一点是,这批卖书的人从来没有这些政治理想。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一笔生意,为什么要千辛万苦在瑞士印书偷偷走私进法国卖,就是因为有利润。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我们觉得前面提到的这批档案有价值、有意思。在档案文本中,从来没有谈法国大革命的启蒙思想多么伟大,影响有多大,而是谈为什么有的人能够把书偷偷运进巴黎,为什么我们做不到,他们有什么路数。这才是当时图书从业者真正关心的事情。他们并不会想到若干年以后可能会来到的革命的狂风暴雨,而他们自己可能也会消失在这场狂风暴雨当中。

    很多时候我们会对历史有想象,譬如觉得法国大革命发生了,所有人就陡然一变。其实并不是这样,对很多身处历史当中的人来说,他们是感觉不到历史的变化的,只是在一天天过自己的日子,根本不会料到一年之后、两年之后会发生什么大事。很多历史时间的坐标意义都是被后世赋予的。我们可以设身处地地想一想每个人经历的事情,身处其中的时候,你可能不会意识到它的意义。这也是我觉得达恩顿这本书的点睛之笔。

见微知著的文化史研究
    郑诗亮:感谢沙老师对《法国大革命前夕的图书世界》的主要内容和达恩顿的最新情况做了介绍。可能因为大家知道我在《上海书评》做编辑,时不时会有人找我推荐好看的书。其实我是有些固定书单的。中国史的话,我会推荐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吕思勉的《三国史话》、温功义的《三案始末》。外国文学的话,我会推荐聚斯金德的《香水》、卡尔维诺的《树上的男爵》。如果是学术著作的话,我一般会推荐达恩顿的《屠猫记》。如果这本书你都读不下去,那你可能此生就和学术著作无缘了。

    达恩顿特别会写,这可能跟他早年做过记者、从事新闻写作有关系。他的写作方式极其注重细节,注重还原历史现场,而且能够生动地把他掌握的资料化入行文之中,这是很重要的本事。《法国大革命前夕的图书世界》也是如此。《澎湃新闻·私家历史》上发过这本书的选摘,大家不妨去看看,里面写到法瓦尔热这位图书推销员花了多少钱添置行头、怎么给别人写信、去了哪些地方跟什么样的人打交道等等,读下来就仿佛在看纪录片。这种写法非常迷人,当然也非常吃功夫。如果没有在纳沙泰尔出版公司的几万件档案中沉浸十几年,达恩顿是写不出这样的作品的。

    达恩顿的著述都围绕着“书籍”展开。不知道在座各位有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今天我们对书的看法,跟18世纪的人有着根本性不同。某种意义上,今天我们怎么看待手机,那个时代的人们就怎么看待书。手机是我们的社交工具,是获取信息的主要渠道,是日常生活交往的谈资、话题的来源。手机甚至可以创造理由让我们去见一些人,或者不见另外一些人。在印刷术占据历史主流的时代,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是书籍承担着这样的功能。

    钱锺书先生在《围城》中说,男女之间,借书是一件极其暧昧的事,一借一还,情分就这么结下了。今天我们就没有必要借助书来做这件事了,我们点开手机,里面各种app都可以做到。如果我们去看达恩顿的研究,会发现,很多时候书就是社交的中介物,沙龙里太太们的聊天就是围绕伟大思想家和他们的著作展开的。当时人们关心皇室秘闻、作家逸事,跟我们在手机上阅读八卦、明星绯闻有什么实质区别呢?所以达恩顿的书妙就妙在这里,我们可以通过它回看当时社会的心态,以及人与人之间是怎么交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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