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这个故事是一场哲学的大杂烩,因为混乱本来就是哲学的一个基本属性。从本书的目录中就可以看出,每个章节之间也许没有那么强的关联:有些章节介绍的是像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这样的哲学大家;有些章节讲述的是某个学派和某场运动;其他章节概述的则是一些主题、概念、方法、词句、事件和问题。本书的绝大部分是建立在历史的时间顺序上的,但我们会全然放弃将所有历史无缝衔接的妄想,在保留一个简单叙事结构的同时,把有关联的故事放到一起讲。对于没有直接关联的故事则不强行进行联系。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最顺理成章地描绘出哲学本真的模样。
慢慢往下读你会发现,哲学并不是一场从无知的黑暗循序渐进,走向理智和光明的单行道。某些时期,比如哲学的开端的确会带给你这种从黑暗逐渐走向光明的感受,但是每一代哲人都有自己的窘境。每每我们觉得自己抓到了一些什么,但它却又很快从指尖溜走。我们有时会在一条死胡同里被困几个世纪之久。有些问题索性直接被忽略,而有些问题却在过去的几百年甚至上千年里一直困扰着我们。一次次挣脱混沌的泥沼,又一次次跌入更深、更繁杂的深渊,但我们从未曾放弃过对光明的追寻。哲学的进步有目共睹,并非一无所获。哲学的故事从来不一帆风顺,但是又有哪个好故事不是一波三折的呢?
从普通问题上升到抽象的哲学问题时的感受就仿佛汽车换挡加速时的推背感。哲学问题之所以会给人这种震撼,是因为人们研究哲学问题的诉求和目的完全不同于研究其他问题。广为流传的说法是,哲学的出发点是纯粹的好奇心,是对于解释事物的单纯诉求,而非企图通过这种知识去达到别的目的。好比有人学习基因学,是期望能够改造出更高产的农作物。但人们阅读、学习哲学却没有这样的目的性,只是出自情不自禁的好奇心而已。
即使这样,我们还是有必要对哲学进行一些类别上的细分。关于哲学的几大主要分支,人们分歧并不大。无论你选择以何种方式来对哲学所讨论的问题进行分类,所有涉及到的内容一般会被归到以下三到四个分支中:形而上学、认识论、价值论,也有人会再加上逻辑学。价值论、形而上学和认识论是哲学的三大分支。但这“三巨头”绝对不代表哲学的全部。如果我们把哲学比作一种溶液,那不管用哪种容器去盛放这种溶液,哲学的化学反应所产生的泡沫都会不断从容器中满溢出来。 是什么造就了最初的哲学家?是什么把他们和之前时代的人们区分了开来?答案就在于他们如何支持和解释自己的理论。他们试图给自己的结论提供令人信服的理由,而这种尝试也从哲学诞生的时代延续了下来。从此,观点不再只是被唐突地提出来,其背后必须有论点和论据的支持。
在一场通俗的非哲学争论中,一方先提出一些论断,另一方随后提出另一些论断进行反驳。而哲学论点一般在普通论点的基础上更深一步:哲学论点的背后必须有足够的论据和理由来进行支持。当前提和结论能够被逻辑准确无误地连接时,支持论点的理由才会足够有效。也就是说,只有在前提是真,且论点具有有效形式的情况下,才能顺理成章地得出结论。
多数哲学家们在追求逻辑力度和精准度的同时,也致力于更清晰地把自己的观点表达出来。因此,即使很多理解性的工作取决于读者,哲学家们还是会为观点的清晰度付出各种各样的努力:有的哲学家会很贴心地给自己的核心论点下定义;有的会给自己的命题编上号;有的会帮你区分概念;有的会把公理一遍又一遍地展开解释;也有的会在你迷茫时恰到好处地告诉你,你所想的是不是他真正的意思。
尽管如此,哲学家们阐述自己哲学的风格迥然不同。柏拉图很可能把一个严肃的论据变成一个隐喻或一段神话故事,从而推导出他的结论。经院哲学家们会吹毛求疵地对细节进行一次次细分,细分后更多的细节在将他们淹没的同时,也顺带把作为读者的你一起淹没了。巴鲁赫·斯宾诺莎的哲学论证犹如几何学的推演过程。勒内·笛卡尔善用文学修辞让自己的观点更有说服力。弗里德里希·尼采借一个狂人之口说出了自己的理论。巴门尼德唱着女神之夜的歌曲来诉说哲学,还把自己对形而上学的启示编进了它的副歌里。有的哲学家享受争辩,也有的哲学家依赖祈祷。无论是按方法论分类,还是按照课题内容分类,都远远涵盖不了哲学的全部面貌,但这个分类过程却帮助我们在哲学这张繁密的巨网中抽丝剥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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