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很忙》书摘

  我内心的慌乱恐惧肯定流露到了脸上,因为严师父一边回应着,一边笑得更明朗了,一脸的老谋深算,“不,还是让这个老外先和他打。”

  德清没打算就此罢休。

  “你不能让他先打,要是输了怎么办?这可事关少林的声誉和脸面啊。”

  严师父端起一杯白酒,一饮而尽。

  “就是因为考虑到少林的脸面,我才要这么做。如果是一个老外输了,那没有人会觉得丢脸,因为大家都知道老外并不擅长功夫。而这样我们就有机会研究那个傻蛋的把式和套路,你就更容易战胜他了。但是如果老外赢了,那么少林寺就会更有面子,因为这说明少林武功出神入化,甚至连老外弟子都能打败中国其他门派的高手。”

  他们争论的同时,我感到无边的恐惧探入体内,抓住了我的五脏六腑,捏得粉碎,让我的勇气荡然无存,然后又像猎人现场给他捕获的猎物包扎一样让我恢复了原样——当然,那只是空空的躯壳,一具行尸走肉罢了。我站起身来,心虚得不行,满心里都是逃跑的冲动,直到我发现一桌人都在看着我。

  “我得去趟洗手间,马上回来,”我失魂落魄地朝自己的酒杯摆了摆手,“喝得太多了。”

  我努力克制自己逃跑的冲动,尽可能平和地溜达到餐厅外面,跑到屋后的厕所——在中国农村那儿通常就是用水泥做的旱厕,其实就是个大粪坑。我在那个五谷轮回之所里蹲了几分钟,脑子飞快地想着逃离这种处境的各种可能。假装受伤?直接消失?遗憾的是,没有哪种办法能让我不丢脸,无论怎么样,临阵脱逃都会让我颜面尽失,不仅如此,我的老师们也会颜面扫地,这一切我可都得考虑明白——尽管我在中国才待了不到一年时间,但他们的价值体系已经深入我心,我没法再打退堂鼓了。

  我满怀希望地回到餐桌上,还存着一线希望,兴许严师父改主意了呢。

  遗憾的是没有。

  “包默思,我已经决定了,”严师父眼里闪烁着期许,脸上又有些幸灾乐祸的笑意,“一刻钟之后,你和吴大师在训练大厅较量。”

  “一刻钟之后?”我傻眼了。

  “咱们去吧。”严师父说。

  少林寺作为一个旅游中心,是由河南省政府在1989年建成的。整个少林武术中心包括一家餐厅、一家廉价旅馆、一座员工的双层公寓和一个主体综合区。综合区里有几间办公室、两个供学徒使用的训练大厅,还有一个演出大厅——专供游客付费观看少林和尚展示武艺。恍惚中,我和德清正前往主体综合区。为了给我点儿精神支持,他引用了他最喜欢的武术格言:“我不怕遇到练习过一万种腿法的对手,但害怕遇到只将一种腿法练习了一万次的强敌。”

  还没进训练大厅,我就听到里面人声鼎沸;进去之后我发现,短短几分钟之内,切磋的事儿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整个大厅挤满了武术中心的员工、少林和尚,还有许多村子里的农民——他们是一群不用电话通知也能很快聚集到一起的人。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对决场面——一个外国人和一个北方武术大师的挑战赛。观众们群情激奋,拭目以待,大家都已经闻到了血腥味。

  吴大师正和几个弟子在训练大厅的一角说着什么,旁边一侧的墙上是一面大镜子,不过已经有几处破裂,另一侧的墙上竖着一张巨大的绿色垫子,是表演时用的。我注意到,两个挪威佬拿出了他们全套的摄影装备,正在支起三脚架。让他们给我那可能被打开花的屁股来个永恒的特写——这可绝对没门!我能预想到,他们会拿这段视频在欧洲武术界来个巡演:美国人的失败。所以我用英语跟他们解释说,在中国拍摄一场挑战赛是很无礼的。然后他们就把摄影机拿开了。我还有心思撒谎,这是个好兆头。

  而搞定皮埃尔可就不那么简单了。他是个暴力迷,之前在塞尔维亚和科索沃战争中做摄影记者,他这次来少林寺拍照是希望能与曾经的战地摄影一刀两断。这种紧张的场面皮埃尔见得多了,他曾经用自己的钢头军靴踢碎了一个粗鲁无礼的香港商人的玻璃橱窗——这也是他最引以为豪的经历。这会儿,他正指着那双靴子设法让我相信那一切,以便让我说服和尚们,允许他取代我来和吴大师对决。

  “马修,我会抓住那家伙的脖子,把他的头拽下来,用我的膝盖好好招呼他,”皮埃尔说着拍了拍他的膝盖,“然后,我就用这双靴子踢他。看到这双靴子了吗?我会狠狠地踢他的屁股。”

  我舒展着自己僵硬的双腿,尽量对他视而不见。

  “你告诉他们让我和他打,”他说,“我要用这双靴子踢他,你瞧这鞋尖儿,我会直接踢到他屁股上。”

  “皮埃尔,你不是这儿的学徒,”我说,“更不是少林弟子,而我是。他们不会让你跟他打的。”

  很不幸,这是真的。我越来越恐慌,感觉自己头重脚轻,耳朵里也一直嗡嗡作响,经久不息。

  “但我会用靴子踢他,”他接着说,“直接踢他的屁股。”

  “皮埃尔,这是不可能的。好了,我得准备好上场了。”

  “但我会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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