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 年,丹·韦克菲尔德受《犁》邀请担任特约编辑,采访了约翰·威廉斯。威廉斯谈及这部早于《斯通纳》五年写就的《屠夫十字镇》时,他说起了缘起构想: 1954 年我来丹佛任教,开始对西部产生兴趣。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那就是此时的“西部”并不存在——甚至它从未存在过。那其实是“东部”的梦,几乎是“东部”虚构出了“西部”。我写这本小说的初衷是人们对西部的姿态,在爱默生和梭罗影响下的浪漫想象。如果有一个哈佛来的满脑子爱默生主义的年轻人,在西部看到了真正的自然,他身上会发生些什么呢?这就是这本小说的出发点。 另外,值得一说的是,威廉斯这位朴实的作家为避免给这本书错误定位为“西部小说”,索性拒绝了出版社的出版报价,于是《屠夫十字镇》失去了以平装本再版的机会(本书 1960 年由麦克米伦出版社首次出版)。因为它的作者认为,它不是人们熟知的“西部小说”类型,不是牛仔和印第安人大肆互相杀伐的故事。 1960 年麦克米伦出版社出版的《屠夫十字镇》 《屠夫十字镇》的故事发生在 1870 年前后,美国的西部仍旧是一片荒野,猎捕野牛成为西部拓荒者的一个极其常见的营生,而屠夫十字镇就是西部地区的一个典型。故事主人公威廉·安德鲁斯拿着牧师父亲的信来到了屠夫十字镇找一名兽皮收购商,在此之前他刚从就读了三年的哈佛学院辍学。年老的投机皮商苦口婆心的训诫也没让安德鲁斯留下来,安德鲁斯只是想到西部旷野上去感受大自然。皮商最后还是给了这位热切的年轻人引荐了捕猎人米勒。后来在酒店里,米勒谈起他十年前在一个隐秘地方目睹过几千头野牛,想不到安德鲁斯随即答应与他一同出行猎捕野牛。做好准备后,安德鲁斯、米勒、米勒的残疾朋友查理和一名熟练的剥皮工施奈德踏上了行程。 逃离社会以接近自然的年轻人 在第一次与皮商麦克唐纳德面晤交谈的时候,麦克唐纳说这个皮革镇不过就是“猎人、无赖和从东部来的闲汉”聚集的地方,要变得繁荣也只有等铁路的架接。但年轻热切的安德鲁斯却怀有一股冲动: 他知道那不过是他苦苦追寻的旷野的代名词。那是自由、美好、希望和活力,他觉得那些就潜藏在生活中一切熟悉的事物下面,而日常生活是压抑的、丑陋的、绝望的、懒散的。他寻找的是他生活的世界的源头和守护者。这个世界似乎一直在恐惧中远离自己的源头而不是将自己的源头找出来,不像他周围大草原上的草,将自己的须根伸入潮湿黑暗肥沃的大地,伸入旷野,年复一年地让自己重生。突然,在他的脑海里,神秘、无人、平坦的大草原中间,出现了波士顿大街的形象。 为了逃离他出生且度过青春年华的在波士顿的家,和“你不说话,你只是听讲”的哈佛,他来到了这里。然而急切地想要“说话”以表达真实自我的安德鲁斯,最后也只是说出了“我到这儿来,是想饱览乡村的风光。我想了解这片地方。” 他来到装潢粗糙的杰克逊酒吧找米勒,年轻的眼睛捕捉着在别处生活的陌生感:“在一张桌子边坐着五个人在打牌;他们没有抬头看安德鲁斯,也没有说话。此情此景有一种缓慢而安静的流动感,这是安德鲁斯以前没有见到过的。 这地方深深地吸引了他,一时间他竟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因为可以体验到陌生感,他竟也没有对粗糙环境的抱怨。 在找到米勒后,他们坐在一起谈论,在介绍到米勒那位残疾朋友查理的时候,安德鲁斯尝试握手,却出现了下面的场面: 他慢慢抬起右手,隔着桌子猛地往前一伸。他的手臂在手腕处变成了一个白色的瘤子,皱皱巴巴,伤痕累累。安德鲁斯不由自主地把手缩了回来。查理·霍格笑了起来,笑声像是从他单薄的胸腔里挤出来的,几乎是无声的喘息。 在我看来,这种调侃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讽刺,是受过西部生活苦难的查理的自我彰显和对一个来自文明世界的软弱年轻人的小小讥讽。 一个热切的年轻人,怀抱对西部旷野的浪漫想象,享受着这片土地给予的陌生感,试图逃出沉闷的所谓文明社会。看到这里,你是不是也想起了《荒野生存》的主人公?他走进荒野,看着奔走的鹿群,竟激动地哭了起来。 电影《荒野生存》剧照 不过,安德鲁斯参与的,是一次有规划的残忍的杀戮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