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与家人及曲友去苏州参加中国昆曲博物馆举行的“玉笙吹彻 扢雅扬风”—— 戴敦邦先生俞振飞系列画作捐赠仪式,由此受苏州一夜报社记者的采访,在现场盎内人听得数句于次晨被她着实数落了一阵:“讲来讲去就是格两句有啥多讲头:只会讲民间艺人民间艺 人……”吾尚存余兴被霎时打压也有点熬不住反唇辩白说:一个人一生一世,真正能感悟而明白的事理也总不过是几句话的深意罢了……虽则多少自感有点理直气壮,但冷静回首反思倒不由感到妇道人家那崇实的处世态度不无道理的伟大,吾辈自以为是的某些人生追求最终 还是淹没在虚幻、蹉跎和泡汤中,男人的本性不外犹如雁过留声人为留名的追逐,但在逝去岁月特殊年代里这追求被视为大逆的异类必诛之,唯现今才被宽容如同于让部分人先发财富裕起来调动诸项积极性编织美梦。吾深知自己只是一介手艺人,从不自诩为什么大师之类的不实名讳,也不承认与任何流派风格有什么的瓜葛,只是力求追随传统中华手艺精粹,且又最具能为大众接受的民间庶民艺术,真正中华老字号。吾视艺术二字又深感汗颜,“艺”对吾而言只为日出而作的劳作而已,且加上“术”而成“艺术”,如同“哲学”那玄奥博大深邃,吾是毫无理解或者根本不知其为何物的学问,但吾亦如此懵懵懂懂地混迹了数十年于这艺术门内,看来这既不解其意且还得被宽容着自己如此蹒跚步履于夕阳之下。无疑自然规律所致思维反应迟钝记忆忘却唠叨啰嗦固执己见,但自认不背时也不迎合趋附,有感而发放正了心术说真话,绝不说假话,也难免错话,错了承认并口服心服,丢得起面子,本来就没有什么面子可丢,人微言轻至今仍是不易更改的现实潜规则:
人微言轻,人是被区分为尊卑更有严格规制其任何逾越,在封建王朝的岁月里更是把百姓众生细化三六九等级区别,连同衣食住行均有严苛的差异,高贵与低贱的鸿沟抑制着人们身处的现实之中,更在人们的心灵烙上印痕,身处社会底层的芸芸众生们已习惯与自甘于这种无形的囹圄之中堕落为只是还会说话的工具,已被掏空了灵魂的人们,其语言也沦为如同动物群体内的示意交流信息,话语思想表达的沦丧必导致思想的泯灭。在今天人民即小百姓被誉为国家的主人,但根深蒂固的人微言轻的观念,仍普遍持续存在,要革除其弊陋谈何容易,至今社会交往中昭示个人头衔有什么主任、委员、代表与种种技术级称一级、二级,以及享受待遇津贴,都是增添附加人本身的重量 以有别于平头百姓的人轻卑微。更有傍官宦、豪门依仗其财势借此欲改变自己不甘的地位,无疑是缺失自信更少了自尊自重的历来为世人所不齿行径的但亦真怨不得国人数千年来被灌输与熏陶成的萎靡品性,毕竟最后推翻清王朝的末代皇帝的辛亥革命才一百多年的时间, 而习惯于跪在地下的奴性延续,绝非一剪刀就能根绝的辫子,各色阿Q的灵魂繁衍不绝又被容忍或赞许。
在吾从艺六十年的那年,自费出资、烦请生福兄编辑出版集成了 吾多年自撰绘事及生活感知的文字成册,并冠以《种瓜拾豆录》为事艺有甲子自寿之意,分赠诸亲好友亦代为寿庆宴饮之趣,今上海书店出版社又将《种瓜拾豆录》重新付梓公开面世以飨读者,不由吾再感受宠。记得数年前上海书店出版社曾出版吾的《画外之言》似反响尚可,所以吾拟以拾豆录充作副题,前冠以《绘事感言》,取之续言之二言的姊妹篇,乃缘也,幸矣!
还得添上几句,但凡言多必失和祸从口出也是事实,况且吾也有因说真话而成祸的教训,现今的吾更成了个瞎子摸象的不谙事物全面,偏见的生活版角色。所以前文开头所述遭吾妻呵责亦在情理之中,但敝帚自珍的虚荣总是想将自己的真话实感付梓册籍呈献与交付读者,至今虽则目不从心唯此道尚存的乐此不疲了。
甲午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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