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笔记》:指缝间的风景

    毛姆的文字极具魅力,但是这种魅力不是通过华美的文笔,不是通过议论,不是通过冷嘲热讽而形成的,那是一种经过了长时期游历生活的浸淫,对真实生活与虚构作品的认知愈发敏感的缘故。他在书中写到了很多场景都令我印象深刻,其中一个是这样的:“他的灵魂就像塔楼里的囚徒,透过牢房窄窄的窗子,能看见自由世界里绿色的草地和生意盎然的树木,但却被强囚于阴冷潮湿的高墙之内,永远暗无天日,永远黯然神伤。”还有这样为小说准备的绝佳素材:“杰米和他的妻子。这是两个沉闷无趣的人,成天除了读小说什么都不做。他们生活单调至极,但在精神上却是浪漫的。他们所有的经历都是虚幻的。他们生了一个宝宝,宝宝死了。杰米希望妻子不会再生一个。这一切打乱了他们的生活常规。葬礼结束后,他俩长吁了一个口气,坐下来,又拿起刚从图书馆借来的小说,读了起来。”毛姆很显然把这些笔记作为创作的素材,但是实际上,这已经是一篇构思极为巧妙,颇有荒诞色彩的微型小说了。

    毛姆的《作家笔记》从1892年写到了1944年,从十八岁写到了七十岁。之所以到此戛然而止,这是因为“大家普遍认为人的预期寿命大概是七十岁左右,我们可以把自己剩下的岁月看作是趁扛大镰刀的时间老人不留神时侥幸偷来的,到底有多长是没有定数的”。这位功成名就的大作家,已经是一位豁达大度的老人。也许,他有些絮叨和健忘,喜欢向人讲述他年轻时候的冒险故事,但总体而言,他睿智,清明,意识还很清醒——对人和事看得很透彻,充分享受自我的精神自由,并试图总结出自己一生的成功或者缺憾。比如对女人,他年轻时说过很多刻薄的蠢话,比如“热爱细节,记忆精准是女性最为鲜明的特征。女人有本事详细准确地向你复述若干年前同哪个朋友无关紧要的一番谈话,而且更叫人郁闷的是,她们总是这么做”。——你要知道,我是千挑万选才找到这段看似不那么刻薄的话,但这种偶然的例子至少选得很巧妙,因为它同样适用于七十岁的毛姆,他习惯性地陷入青年时代的遐思,寄情于过去,怀旧于未来,得意于自我一生的丰富多彩,并用一篇长长的回忆性文字结束自己的絮叨:“我既不相信永生,也不渴望永生。我希望我的死能够迅速、安详,待我呼出最后一口气,我那有着各种抱负、各种弱点的灵魂就随之消散,不复存在,如果能确定这一点,我就心满意足啦。”不过,他唯一没有确定的是,在此之后,他还有二十多年的人生需要用回忆来填满。

第一页

      相关新闻:



相关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