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的窥镜:
女性创造力、男性笔下的女性形象和有关文学父性特征的隐喻
七
正像有关莉莉丝的传说让我们懂得的一样,也正像自弗洛伊德和荣格以来的精神分析学家已经注意到的那样,较之更为复杂的文学文本,神话与民间故事常常能以更大的精确性来表现和强化文化的判决。假如说莉莉丝的故事以一种有用的寓言故事的形式概括说明了女怪物的生成的话,那么,格林童话中有关“小弊雪公主”(Little Snow White)的故事则戏剧化地呈现了天使般的女性和女怪物之间的那种重要而又暧昧不清的关系,这一关系也是隐含于奥罗拉· 李有关她逝去的母亲的困惑的猜测之中的。”小白雪公主”故事在瓦尔特· 迪士尼版的动画片中更名为《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Snow White and the Seven Dwarves),但这个故事的真正名称应该是”白雪公主和她邪恶的继母“,因为故事中的中心事件—确实如此,故事中唯一的真实事件—是源自这两位女性之间的相互关系的:其中一位美丽、年轻、苍白,而另一位差不多也是一样的美丽,但是年纪更大一些,也更为凶恶;其中一个是女儿,另一个是母亲;一个甜美、单纯、被动,而另一个充满心计、生机勃勃;一个属于天使,而另一个则无可否认地是一位女巫。
值得注意的是,存在于这两位女性之间的冲突的主要发生之地,都是透明的封闭之处,她们两人都被闭锁于其中,这一点和我们前面一直在讨论的所有其他女性形象的命运是一致的:她们一个被闭锁于有魔法的窥镜之中,一个被闭锁于受魔法控制并因而能控制人的玻璃棺材之中。在这里,两位女性都操纵着父权制度希望女性用来杀死自己、以便进入艺术的诸种手段,并用它作为武器来对付对方,希望运用心计来杀死对方。影子与影子作战,一个形象毁坏躺在水晶监狱中的另一个形象,就像奥罗拉· 李母亲的画像中的“恶魔”应该想方设法摧毁那个作为她自己的另一面的“天使”一样。
故事在隆冬季节开始,一位王后坐在窗边做着针线活。和其他许多民间故事中发生的情形一样,她刺破了手指,指头开始流血,于是被认为进入了威廉· 布莱克(William Blake)称为“创造”的王国的性生活的循环周期,她“很快”生下了一个女儿,“(皮肤)白得像雪,(嘴唇)红得像血,(头发)黑得像窗框”。在故事最前面的这一段中出现的所有母题(motifs)——做针线活、雪、血、窗框所代表的封闭—都与女性生命中(因此也在女性写作中)的关键主题发生关联,因此,它们也是我们在本书中始终需要加以关注的主题。但是,对于我们在此要进行的分析来说,故事的开局仅仅是导引性的,真正的故事开始于王后开始成为一个母亲,同时也变成为一个女巫—也就是说,变成一个邪恶的“继”母之后:“……当孩子生下来之后,王后就死了”,然后,“过了一年,国王又娶了一位妻子”。
当我们第一次见到这位“新”妻子的时候,她正受到一个具有魔力的窥镜的控制,正像是前面那位妻子一样—那位妻子代表了她的自我的较早阶段—她当时是被局限在一扇窗户之内的。然而,由于这位新妻子不是被窗户而是被一面镜子所捕获,她于是转向对自我的关注,着迷地对自我的形象进行研究,仿佛在寻求一个能够独立生存和发展的自我一样。第一位王后似乎依然还算是有机会的;她还没有完全沉陷于性生活之中,她向外张望,仿佛在远眺白雪之外还有些什么。第二位王后则转向了内在世界的搜寻,对此,布鲁诺· 贝特尔海姆(Bruno Bettelheim)这样的精神分析学家很苛刻地将之定义为“自恋”(narcissism), 但是,如果说外部的所有机会都被剥夺了的话,那么,这样的状态恐怕也是很自然的了(正如玛丽· 伊丽莎白· 柯勒律治在《镜子的另一面》中所表明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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