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珊·桑塔格十年祭:作为公共知识分子的尤物

    怀念你,苏珊·桑塔格

    如果说一个趣味主义者、一个唯美主义者,也会衰朽、老死,是不是很令人心碎?是的,她就是这样死了,死于乳腺癌,她割掉了自己的乳房,成功地把死神拖垮了三十年。我认为她已经赢了。

    我们为什么热爱桑塔格

    苏珊·桑塔格,二十世纪西方最重要的知识分子,2004年12月27日去纽约去世。作为当前声名卓著的“新知识分子”,被誉为公共的良心。她的离开,对于某些死硬派而言,或许是种解脱:“9·11”事件后,桑塔格发文质疑政治领袖联合媒体、专家在夸大恐怖主义的威胁,与全美,甚至全球的舆论“唱反调”。结果她成为众矢之的,甚至有报纸社论直指桑塔格为叛国者。她一走,Sigh,全世界都安静了。

    但这种失语,就是知识分子独立品格的沦陷。就在同一年的9月,法国杰出作家、美女萨冈仙去了;10月,解构主义大师德里达去世;12月,又一颗巨星桑塔格陨灭了。20世纪的大师们,已次第谢幕,给这个世界留下硕大的空洞。这种空洞,任多少诺贝尔获奖者都弥补不了。

    桑塔格很大程度上被一些符号所代替:一个文艺评论家、一个小说家,一个剧作家,一个激进的左派知识分子,一个女性主义者,一个新知识分子,一个孩子的母亲,一个蕾丝边(lesbian,女同性恋)。但桑塔格讨厌这些标签,也很少提及她是美国文学艺术学院院士、美国国家图书奖、耶路撒冷国际图书奖、德国书业和平奖的获得者。她是罕有的老百姓都耳熟能详的文艺批评大师。但是,媒体报导这样一位71岁的老太太的时候,都没有忘记提醒我们:她,苏珊·桑塔格,带给世界难得一见的魅力和性感,《纽约时报》这样描述道,“严厉而明净的大眼睛,浅浅的笑容,黑色的衣服,低沉粗粗的声音,黑黑的长发间夹着标志性的白发,她的容貌夺人心魄。”

    错位和误读是我们最爱玩的把戏。我们喜欢杜拉斯,是因为一个70岁的老妇人却像17岁一样怀春;我们喜欢萨冈,是因为18岁的少女就历尽沧桑坐看云起;我们喜欢桑塔格,是因为一个贵族出身的年轻美貌的少女狂热地波希米亚,桀骜自大,到头来却被证明是“全美国最智慧的女人”,在老土的文艺批评家岗位上作足了前卫的姿态。

    身份的叠加,文字的密度,好战、唯美的趣味主义被运输到了中国,桑塔格依然是大师,而且,被标签化。

    误读一:公共知识分子的学术花瓶

    第一个错位,是把桑塔格摆上了公共知识分子的神主牌。照福柯的说法,知识分子已消失了。古德纳《知识分子的未来与新阶层的兴起》中提到:知识分子进入校园,成了职业管理者,转型为专业知识分子:新阶层兴起了,精英知识分子消失了。可桑塔格讨厌被人钉死在知识分子的墓志铭上,坚决不进大学任教,却认定:“一个人之所以是知识分子,就是因为他在言论中表现出了正直和责任。”桑塔格自己就干了几件事:1989年,声援被追杀的英国作家拉什迪;1993年,苏珊在萨拉热窝的前线为生活在恐惧中的人们上演现代戏剧《等待戈多》;9·11后,批评美国政府及各大媒体的片面报导和煽动反伊斯兰情绪;2001年,在领耶路撒冷国际文学奖时,毫不客气地指责以色列人的野蛮行径;2004年,指斥虐囚事件,把美军与萨达姆甚至纳粹并列……

    因为说真话,桑塔格自己也没有好果子吃。美国流行的保守派刊物《新共和》设问:本·拉登、萨达姆和桑塔格有什么共同之处?答案是:三个人都要摧毁美国。两年多来,桑塔格不断收到恐吓信与恐吓电话,很多电台不愿意请她去做访谈,很多刊物对刊登她的文字顾虑重重。如果她不是她,不是那个享有世界声誉的桑塔格,一早就被灭了。

    这些神话,让桑塔格在中国被误读了:一个公共知识分子的样板,一个学术的花瓶。

    这个最锋芒毕露的思想牛虻、最恶毒的精神女巫,其实更多的是作为一个个人,一个独立的个体出现的。试看,在整个政治如火如荼的60年代,苏珊·桑塔格没有投身于意识形态的任何诠释,反而一头扎进文艺评论;当保守派们对大众文化嗤之以鼻的时候,苏珊站在了大众文化这一边;当纽约还是一个文化中心的时候,住在纽约的她眼睛直接掠过金斯堡们,落到大西洋彼岸那些鲜为人知的先锋派身上。现在天下太平了,大家都钻进书斋里该干嘛干嘛了,她却跳起来指手划脚——桑塔格永远是一个少数派,一个反对者,一个不合时宜者。中国的左派文艺青年,乐于把她视为一个文化符号,都以谈论她为时髦。

    可是,大家是要学习她的态度吗?那些学院派都会连连摆手:不,绝不。

    知识分子这个称呼让我们的内心矛盾重重。她纯粹、智性、崇高、自由,我们对桑塔格,只是能是一场错爱。

    误读二:趣味主义者的尤物

    50年前提出的坎普趣味,至今仍然精到、新鲜、前卫、充满悬念,也只有桑塔格可以做到了。连夏奈尔也不行。在中国,罗兰·巴特、让·雷奈、戈达尔、法斯宾德、布莱希特、纪德、加缪、本雅明的慢热,到今天成就了他们的吹鼓手桑塔格;而桑塔格,又让他们的令名得以远播。她的凌波微步总是得风气之先。

下一页

      相关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