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理想的“有”来抵抗世俗的“无”

    机遇是命运的笑声,刘醒龙相信这句话。待他迎来这一声笑,距离处女作的发表已然多年。

  从《凤凰琴》到《天行者》,再到一些访谈,均涉及一点,即,人是会中“毒”的。在新作《蟠虺》里,他又赋予青铜重器以某种“毒”,它会成为人的一种情结,一种警醒和自我提振。

  《蟠虺》的故事围绕曾侯乙尊盘展开,曾本之、郑雄、老三口、老省长等人各有思虑,各有行止。这一青铜重器和太多的东西相汇合,自有其“重”的一面,却也犹如当代知识人的一面镜子,映出一种文化不自信,一种名利挣扎,一种“轻”。“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识时务者为圣贤”,一个人该如何面对所处的传统、时代以及自己的内心?

  这部小说还涉及官场、资本、鉴宝、盗墓、推理、爱情、家庭伦理等等,很可能是刘醒龙最“好看”的一部作品。悬疑问题屡屡被问及,事实上,他早前便有过摸索,那便是《威风凛凛》。

  今年,除了有新长篇问世,还是刘醒龙发表作品三十周年。一路走来,他和自己所塑造的人物一道见识了重与轻,深与浅,缓与急,而今他已是鲁奖和茅奖的双料得主,《挑担茶叶上北京》《天行者》,以及《分享艰难》《圣天门口》《弥天》等均将人引向远处。坐在酒店的咖啡吧,我们谈起“虺五百年为蛟,蛟一千年为龙”,谈起早年他自认也是先锋过的,以及近年创作上的考量,当然他也回应了一些质疑。

  拍照时,他喜欢酒店简洁的棕红色墙面,以及背后不断涌溢的水波。我不禁走神到他当年的一句话:“我由于智慧的匮乏、思想的浅薄,便只能选择用灵魂和血肉来写文章了!唯有此……才能找到笔尖那么大小的家园!”

  用灵魂和血肉来书写,从来不易。这笔尖这家园,既安顿人,又考验人。

    和“圣”一样,“虺”也是价值判断

  木叶:《圣天门口》嵌入了汉族“史诗”《黑暗传》,是一种文本形式的历史;《蟠虺》里的历史元素是器物——曾侯乙尊盘。一虚一实,都是作者在跟历史对话。

  刘醒龙:第一次有人这么联系,很有意思。《黑暗传》是汉族仅有的一部史诗,主要是用传唱的形式,把远古、高古时期的文化一个字一个字地传递到现在;曾侯乙尊盘是高古时期非常典型非常精美的青铜器物,独一无二地将那个时期的文化气质传递到现在。从文化传承来讲,它们是相辅相成的,只有文字,没有器物,会很遗憾;只有器物,没有文字,会更遗憾。

  木叶:你的一些谈话以及《圣天门口》的故事里都有一个意思:人人心底都有一块地方是属于圣的。这和《蟠虺》是相通的。你看到生活中的不堪或挣扎,但还是相信“圣”能够立足。

  刘醒龙:如果不相信,我们怎么活?相信是一种信念。我相信“有”,就像相信灵魂是可以永存的,用理想的“有”来抵抗世俗的“无”。这在近期的几个作品里是贯通的。《圣天门口》的“圣”,《天行者》的“天”和《蟠虺》的“虺”,都有着同一个意义,就是“信”,“信”这个世界上存在一种超乎利益的价值。“圣”是一种价值,“天”是一种价值,而“虺”同样是一种价值判断——虺五百年为蛟,蛟一千年为龙。

  木叶:你一直在关注知识分子的精神史、精神演化的过程。是不是看到了当下知识分子的某种缺位?

  刘醒龙:还可以再往前推一点,像《威风凛凛》里的赵长子赵老师,这个人物是从四几年开始写起,步步过渡到“文革”时期,作为一个教书匠,一直在山中小镇上呆着。所有人都欺负他,同时又都非常畏惧他,他身上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因为镇上人认识的字都是赵长子赵老师教的,但是他们又瞧不起这个人,一次次地整他斗他,偏偏赵老师所具有的气质总是打不倒,打击的手段越凶狠,越是让那些打击他的人感到害怕。将这几个作品贯穿起来,表达我的想法是,中国知识分子这种能量、质量在我们的文学当中表达得不够,或者根本就是缺位。几千年的战火,包括一些最残忍的外族的入侵,都没有毁掉这个民族和她的文化。血腥之后的中华民族为什么还在延续?支撑着这种延续的能量是什么?这是我们必须要找到的东西。《威风凛凛》《圣天门口》《天行者》到《蟠虺》都是为了这种寻找与发现,这种潜在的力量才是真正的国之重器。

  在中国历史的长河中,知识的力量总是有意或无意地被削弱。在汉语中有一个词,仁者无敌。春秋战国时梁惠王问孟子,弱小的国怎么同秦楚这些大国抗衡,孟子就给他讲了一番仁者无敌的道理,施仁政,老百姓都爱你,别国的人会来投奔你,帮你,你就没有敌人了。中国所有词典里都没收录仁者无敌这个词,它成了中华文化中被掩藏的一种力量,这是有意还是无意?理解了仁者无敌,理解了仁至义尽,才能想象知识分子是如何成为中国历史进步的最重要的力量。

  木叶:小说里,像曾本之、马跃之都有“仁”的某种显现。但是,也有网友说,《蟠虺》最后好像每个人都把自己拯救了,典型如马跃之的神秘来函,如曾本之的幡然悔悟与自我升华,老三口和华姐也有转化和行动。但是,在现实生活中人能变得这么仁、这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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