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泉八云写日本,他始终记得一位日本友人临死前一句话:“再过四五年,你如果觉得日本人实在不能理解,那么那个时候你方才会开始对日本人多少有些理解了。”
对这句话,彼得·海斯勒会不会接受呢,我没有问过他。
但我觉得,彼得·海斯勒对此是有警觉的。描述涪陵那个因摄像机而引起的不愉快事件,他的笔下仍有着某种可贵的节制。如同不能从摄像机内容探知,友好善良的涪陵人,到底是在哪一瞬间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他也懂得,中国永远有他不可知的部分。
所以得做角度的调整。他也正是在这时的微调中,无限地贴近人物的状态与情绪,还包括他自己的。我想他肯定慢慢也感知到,那不可解的部分里,有着同时活在历史与当下时空的中国人的心灵解码。
一艘慢船即使是慢的,也是在缓缓行进中。只要行进就会有变化,而何伟篇章中一些妙不可言的时刻常常跟此有关。我无数次回味何伟与学生讨论英美诗歌的情景,还有他们怎样在禁忌中迂回,排出莎士比亚与堂·吉诃德的戏。原来来自中国乡村的质朴孩子,也可以在西方名剧中注入自己的情感与理解。那是一种美好与永恒的东西的连接,足以冲破时空之界,也打破自身障碍。这场景想来已接近隐喻,但我相信,彼得·海斯勒只是如实地写下了它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