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龙旗下》译者的话

    哦,狂暴的西风,秋之生命的呼吸!

    你无形,但枯死的落叶被你横扫,

    有如鬼魅碰到了巫师,纷纷逃避:

    黄的,黑的,灰的,红得像患肺痨,

    呵,重染疫疠的一群:西风呵,是你

    以车驾把有翼的种子催送到

    黑暗的东床上,它们就躺在那里,

    像是墓中的死穴,冰冷,深藏,低贱,

    直等到春天,你碧空的姊妹吹起

    她的喇叭,在沉睡的大地上响遍,

   (唤出嫩芽,像羊群一样,觅食空中)

    将色和香充满了山峰和平原。

    不羁的精灵呵,你无处不远行;

    破坏者兼保护者:听吧,你且聆听!

    肃杀的西风已刮到了东亚。岂但融融的欢笑,顿时吹散;听,哀号,悲泣,染着血腥,不是已逼人四至?数千年悠然地安于田野、家园生活的民族,在此烽火遍地之际,还有哪一点不像绿荫如盖的梧桐,猝遇秋风,纷纷叶落?我们中华古国,以敬以爱,矢诚矢勤的文化,就将在此残杀、争斗、火拼、人吃人的战雾中消灭了么?和平和爱,在世界上从此就没有地位了么?我们的民族从此就永远地,没有翻身地,被注定于死,沦亡,消灭而完了么?

    说起了和平和爱,谁都要齿冷。住口罢,朋友,还是这样的不知羞!懦夫们为什么还要借这些迷人的护符来遮盖自己的卑鄙,这一丝面子还值得以子孙万世来换取么?不错,在现在的世界,有谁还有心绪来分别和平和懦弱?但是,事实上,这二个怨家若老是扭做一团,则和平和懦弱,战争和残酷,善和恶,美和丑,黑和白……也将永远地杂拌,永远地混淆了。呀!什么时候,这世界上,这人类里,会有清晰的标准呢!这标准的树立是谁的责任?

    这里是一本残酷和懦弱的记录,是一幕最黑暗的活剧,是我们民族遇到狂风的初夕。这里所载的事,离今已有三十八年了。残酷者,在三十八年中,只增加了他残酷的嗜好,和增进了残酷的伎俩。看,他们不是正在发着一天不杀人,一天不能过的疯狂么?不是正更自信更无忌的实行着Hiohidi所谓“aussi loin que mer et terre puis sent nousmener”?(第40页)懦弱者呢,我们问自己罢,因为每一个 读者都能在自己的良心底下求到最正确的答案,且让我引一些事实:三十八年前,在黄海边上观战的人,还看见:

    “她(致远舰)己坚持了好久,抽水筒在不断地抽出水来,因为我们可看见从船内抽出来的水流。她勇敢地羊独战斗,直到沉没。她甲板上和顶楼上的炮仍不断射击。结果,船舷完全破坏,船尾倾侧,推进翼露出水面,一步一步地归于消灭。”(本书第27页)

    三十八年后却是:

   “珠歌犹绕将军座,祖国河山一夜墟!”

    君劢先生曾说:“我们要唤醒的不是什么人,什么阶级,是潜伏在每个人心中的本能。”战和爱!中国人久已失了他为人的本能了。在这小册中,我们可以看见一个敢战敢爱的盎格鲁撒克逊人。爱我自己的生命,爱我自己的祖国。为生命而斗,为祖国而战!我们更可见,天下只有勇敢的才有生路;屈膝乞怜的,只有死。你不见么?淡水湖中的难民。

   “中间有许多是妇人,一个还抱着小孩,她把小孩高高捧着,想求日人的怜惜。当她爬近岸时,一个凶恶的兵士给她一枪杆,第二击就把她的小孩刺落了。”(本书第64页)

    求怜哀从,只惹得战胜者的欢呼和狂笑罢了。

    和平和战争,本来不是矛盾。只有懦弱和生存才是不能并存的对头。和平是爱的放大,爱是自我牺牲的表现。为爱护自己的理想而斗,是达到和平的路由!

    译者在逐句翻译时,虽则眼前只见懦弱和卑鄙,残暴和凶恶。但对于我民族,我世界,我人类,依旧抱着无限的希望。在这三十八年中,我们中国,虽则一方确是表示着更懦弱,更没有自信的卑劣,但是在我们民族的底层下,已透出本能的潜动。沪滨的赤血,关外的白骨,已为我庄严伟大的将来安下了不拔之基了。谁说:“他们除了是世界上最自私、最无进取心的人民,表现着最无军事能力外,还有些什么?”(本书第60页)是的,我们酷爱和平的民族,始终庆恶残暴,不会产生“侵略式的军国主义(同上页)。但是,我们是负有建造未来和平世界的伟大使命,我们爱和平,我们不再懦弱,要为爱而战。我们不愿以残酷征服世界,我们是要以爱结合人类。

    听,听,西风里,雪莱不是已在唱他上引的诗最末一句:

    风呵,

    如果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二十一年八月二十日于浒关之潜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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