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碗找到了,味道没有了——章小东谈寻味与创作

  从《火烧经》到《尺素集

  星期日:最近你将之前在报纸上发表的专栏合集出版了《尺素集》,这些书信是你写给文学上的先辈、老友,或是虽不得见面却神交已久的故人的,将这么个人化的“私信”公开,包括公开一些不为人知的文坛秘闻,你有过犹豫吗?
  章小东:我想清楚了的,我要的就是说真话,我写出来,是在和历史对话。《尺素集》实际上是我第一部小说《火烧经》的延伸,和《火烧经》一样,我自己花费的心血非常大,常常是整篇写好了,觉得不满意,再重新写。当年我写《火烧经》,讲述上一辈人的故事,那是用心用肺,写到身心衰竭,出版以后我自己根本不敢把书翻开来看,因为太难过。其实我是个很普通的女人,我也没有想到会写小说,我是怎么开始写作的?我儿子在牛津大学念博士生的时候,我去看他,有一天晚上跟着他到图书馆,图书馆在地下很深的地方,我就坐在那里,那个后背好像是一个石头,我就靠着。后来我儿子回来说那都是埋葬在地下的名人的石棺,我儿子说这个人已经死了六百年了,他是一个哲学家,他应该有很多事情可以讲出来的,但是现在就讲不出来了;你看那边有一个非常精彩的文学家,现在你要想问他话他也说不出来了。我儿子虽然没有讲,但是我知道他告诉我的就是你要把你讲的话赶快讲出来,从那一天开始我就把我的小说写起来了。牛津的石棺不会讲话,我能写,不管能不能有人听,我是在和历史对话。

  星期日:所以你是在做一个历史的纪录?
  章小东:是的,我不认为自己是创作,我只是在做历史的纪录。我丈夫说,我们在国外的人,因为有时间和空间的距离,让我们看得很清楚;就像有个现代派女诗人写的,“在我们很近的时候,我看你很遥远;我们很远的时候,我看你很近。”因为我是在做历史的纪录,所以我不说假话,这样唯一的风险是会得罪人。但是基本上到现在都还很开心,大家都支持,我唯一担心是我的家人尤其我姐姐会因为这些文章而受到一些困扰,我希望如果有不同意见或者指责的話只针对我个人就好。

  星期日:在纪录历史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涉及到个人隐私,你怎么来把握这个度?
  章小东:我想过这个问题,我一直认为要把自己最隐私的东西保留,后来我发现没有用的,我的情书都被放在网上拍卖了,最隐秘的东西都被打开了,我还有什么秘密?(见《尺素集》之《人生有如大海行船》一文)我放弃了,上海人说横竖横了,我只要写的东西对读者有意义就好。
  南大的杨苡教授和我公公是好朋友,我的“私信”发表之后,他拖人带过来一句话,说东东有点太厉害了,家丑都可以外扬。我说家丑已经发生了,在那里了,我为什么把它包起来?这是一代人的事情,它不仅会发生在我身上,也会发生在很多人的身上,因为它代表的是一代人的变化和心态。再比如前天我在李泽厚先生那里,他就说我胆子大,敢写朱安,敢碰鲁迅碰得这么厉害。但是我是这样的个性啊,做不来的事情硬要做,胆子大,我去访问鲁迅的弟子黄源,问起萧军和他(黄源)老婆的事情,他一下子,不是脸红,也不是鼻子红,而是额头当中像鸡蛋一样红起来……因为问了这个问题,我被我先生和妈妈骂死了,我先生说,他碰到你倒楣了,什么都问,什么都写。但是我不后悔,我看到黄源老先生内心的一份东西,他不讲永远就是个谜了,蛮好的。
  我的宗旨是讲实话,很实在,我不怕争议,这次《尺素集》出版我回国来参加活动,丈夫问我,你怎么样,我说没问题,我有准备。

  星期日:去年你和作家阎连科有个对谈,阎连科说作家写作靠的是想像力,而你说你是靠经历?
  章小东:因为我这个人是没有想像力的,阎连科说他早期的创作是靠想像,到后来是靠经验。我不一样,我不会想像的,我只有经验。每个人的人生经验都可以写一部小说,足够足够。而我是在两个世界里边经历过的,我的经历写到现在还足够。我想像不来的,在北京有记者问我有什么梦想,我说我没有梦想,我梦都不大做的,我科学家的儿子跟我说梦就是想像的连贯,我没有想像,所以做梦都不会做的。我从来没有dream,只有goal(目标),而且不是远大的目标,都是很小很简单的,比如说今天要完成2000字,这就是我的goal;这个礼拜要把豆子种下去,也是我的goal。我就这样很短很小地一个一个做过去,我总说永远都不要失去自己的目标,脚踏实地,一件件做过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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