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是一段更诗意化的描述,它进一步断定两种语言将带来两个不同的世界:“……两种语言在一起,左边是一个个词语,右边是一个个对应的改写的形式。这些改写形式一个符号接一个符号,使得空间弯曲,形成角度,进行比较,突现轮廓,实现建构。照这么说来,有各种各样的语言,这多让人开眼界啊,那个传说中如此具有破坏性的巴比伦语言混乱是多么有意义啊。那座塔不是在暗中建造了吗?它不就是虚幻到足够登上天堂了吗?”(这里是说《圣经》中的巴比伦塔,也叫巴别塔,传说人类曾经联合起来建造通往天堂的高塔,上帝为了阻止人类,就让他们说不同的语言,终使该计划失败。)
菲利普·柯巴尔后来不在将词语仅仅理解为普通的文字,而且把能够表达人类意图的种种符号也看成无法说出口的词语。比如“盲窗”就是其中之一。看到它之后,柯巴尔首先是想到自己那个瞎了一只眼的哥哥,然后意识到它所传递过来的清清楚楚的含义:“朋友,你不用着急!”这个“盲窗”是他在出发点那个火车站遇到的,此后他常常怀着激动的心情为自己经历的事物寻找重新命名的规则。
小说快结束的时候,菲利普·柯巴尔在斯洛文尼亚偶然遇到了一场乡村宴会(东欧电影中最常见的场景),一群乡民穿着节日盛装围坐在一张长条桌前,孩子们跑来跑去,男人都脱去礼帽,女人们个个面带微笑。而“我”(菲利普·柯巴尔)注意到一个年轻的女子,她从头到尾一声不吭,全神贯注,只做观众,最后,她突然微微转过脑袋,打量起“我”来,没有微笑,没有撅起嘴唇,惟有一双一动盯着我的眼睛对我说:“你就是。”而“我”则在这个眼神之下获得了震慑心灵的“新生”。这个眼神就是一种清晰的语言,这种语言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我们”却在其中心心相印。
应该说这是一本很难翻译的小说,因为汉德克总是试图用德语来解释斯洛文尼亚语,尽力揭示某一组词语在词源上的联系,并从中找到一个已经快要消逝的人类精神世界。这个世界由那些发明语言的先人创造的。语言决定着人们对生活模式的继承,但生活模式的改变也能够更新语言世界的使用规则,将一些词语变成古老生活的遗迹。叙述就是保存,就是把它们建造成一件艺术品;叙述就是一个文明的凝聚力所在。“叙述的阳光将会永远普照在那只有伴随着生命的最后一息才能够被摧毁的第九王国之上。”汉德克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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