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无价——英美自然文学散论》是首都经济贸易大学英语教授程虹的著作,是她在《文景》杂志主持介绍英美自然文学名家名作的专栏《重读自然》基础上撰写的。该书2009年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现已售罄。在该书自序中程虹写道:“在现代社会中,唯一能够与灯红酒绿、人心浮躁的现代都市相抗衡的是沉默无言、由来已久、蕴意深长的自然界。而在现代文明中,人们渴望的也是在匆匆中保持心中的那份宁静。”据悉,今年8月,该书将新装推出。
2004年深秋的一天,我再次来到位于康科德附近的瓦尔登湖。记得2000年盛夏初次来到瓦尔登湖时,所见情景令我大失所望。梭罗在他的《瓦尔登湖》中所描述的那个神圣宁静的处所,在那个夏日已是人满为患,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嬉水乐园。当时,我甚至没有心情再去寻找梭罗湖边小木屋的遗址,便悄然离去。然而,此次的情景却大不相同。或许是深秋的季节扫去了夏日的浮躁,瓦尔登湖呈现出它原有的风貌:宁静的湖面映出岸上多姿多彩的秋色,湛蓝的湖水轻轻地拍打着湖边白色的沙滩,湖边间或长着几簇绿色的草丛,横着一根造型独特、泛白的流木。从湖畔一位晒太阳的老人那里,我打听到了小木屋遗址的确切位置,沿着湖边小道来到一百五十多年前梭罗曾经生活的地方。 小木屋遗址位于湖畔的一个小山坡上,如今只有圈起来的一小片地基和一个附有解说词的牌子。令我感兴趣的是旁边的一大堆石头。那石堆是世界各地前来“朝圣”的人们堆起来的。人们以往石堆上添加石头的方式来表达对梭罗的敬意。我随手从石堆上捡起一块石头,发现上面写着几个英文字“Health & happiness forever”(健康与欢乐永存)。站在这方寓意深长的石堆前,目光越过铺满松针的山地,再次投向瓦尔登湖:一池碧水,几只飞鸟,满目秋色,还有轻轻的浪声与风声……我想,这应当是瓦尔登湖的本色。眼前这一切或许会解释多年前为什么梭罗会到这里来,而多年后,为什么人们还能以如此独特的方式怀念着他。随着现代文明的加速,人们对梭罗的兴趣有增无减。当原始的自然与简朴的欢乐渐渐地离我们而去时,人们似乎更加怀念梭罗,期望追随他的足迹,去寻求古朴的自然,精神的自由,身心的健康。用现代的眼光重新审视梭罗的人生、著作及理念,会使我们原本浮躁的心态得到某种程度的宁静。
旷野的营养
不同于“康科德的圣人”爱默生,梭罗生前不曾有过殊荣与名望。相反,他却总是处于一种颇为尴尬的社会地位。自1837年从当时的哈佛学院毕业之后,梭罗曾教过书,在铅笔厂中做过工,当过土地测量员和木工。但上述谋生的手段都无法吸引梭罗。与英国十八世纪的自然博物学家、塞尔伯恩的吉尔伯特·怀特一样,在研究当地生机勃勃的大自然的活动中,梭罗找到了充实而有意义的终生职业,追求着生活得更好的艺术。但是十九世纪的新英格兰不会容忍一个无业者闲散的生活方式,也不会把在山野或牧场里游荡看作一种美德。因为,在工业化时代,要为个人内心成长而生活是相当困难的。为此,梭罗在日记中写道:“我必须承认,当有人问我对社会有何作用——对整个人类负有何种使命时,我深感汗颜。无疑,我感到惭愧不是没有原因的,但我的四处闲逛也并非没有理由。” 早在大学期间就读过爱默生的《论自然》,梭罗仿佛已经听到了一种神圣的召唤,要与世俗的雄心壮志背道而驰,走一条在研习自然、体验自然之中探索生活真谛、寻求精神升华的道路。爱默生对梭罗的人生选择有着形象的比喻。他在追忆梭罗的悼词中讲道,在欧洲的蒂罗尔山脉中生长着一种美丽的花。由于此花通常生长在悬崖峭壁,使得许多人望而却步。但仍有勇士为了追求美丽和爱情甘愿冒死去采花。有时,人们会发现采花者已死在山脚下,手里还握着花。他由此感慨道,梭罗一生都希望采到这种花,而他得到这种花是当之无愧的。在总结了梭罗的一生之后,爱默生以这种浪漫的比喻来概括梭罗的追求是非常贴切的。只不过梭罗追求的爱情是精神的,他采花不是为了心上人,因为他早就声称:“大自然就是我的新娘。” 梭罗一生中,似乎都在寻求一种与自然的最淳朴、最直接的接触。他几乎放弃了世人所追求的一切——财富、名利和安逸。实际上恐怕他也很少懂得世间人们习以为常的欢乐与享受,因为他像爱默生所说的那样,一生都在追求那种常人望而却步的美。那个手持一本旧乐谱、一根手杖、行走在康科德乡间的梭罗,仿佛永远行走在人们的记忆里。那乐谱用以保存植物标本,手杖用以丈量土地,而他的服装永远是一种灰、或绿与褐色的组合,那种与自然和动物最为接近的色彩。让自然融于自身,同时也让自身融于自然,是梭罗不同寻常的人生追求。 当梭罗面对自然时,他发挥的是所有五官的作用,要让自己完全沉湎于各种可感受的气味和声色的现实中。“我看、闻、尝、听、摸与我们密切相连的永久的事物……宇宙那真实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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