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布罗岱克的报告》获得傅雷翻译出版奖,刘方并没有思想准备,她甚至都不知道有傅雷翻译奖,主办方通知她入围了,请她参加颁奖礼,她就去了,没想到会拿奖。不过对刘方来说,《布罗岱克的报告》获奖是对她翻译成就的肯定,也有着更特殊的意义——它为刘方的翻译生涯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今年82岁的刘方,因为眼睛疾患,已经很难再长期伏案从事翻译工作了。“《布罗岱克的报告》是我翻译的最后一部作品。”这部作品能获奖,刘方“很高兴”,“我实现了我的愿望”。
“文学翻译工作不能小看”
“不要小看了文学翻译,文学对一个人心灵上的感染力,比一般的说教要深刻得多。比如当年很多人都是因为读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母亲》等名著,才最终走上了革命道路。好文学都是宣扬真善美、鞭挞假恶丑的。哪怕作者自身是保守的,比如巴尔扎克,他自己是政治上的保守派,但是他作品中所表现的一切,完全超出了他的世界观,揭露了社会的复杂性,这是他自己也无法控制的,文学的力量是很大的。” 谈到翻译时,刘方仍然难掩自小对文学的热爱之情。她认为,文学给人的教育是“润物细无声”式的,“让人从心底里接受”。她们这一代人,从中外文学的优秀成果中得益良多,而谈起文学和文学翻译如今的处境,刘方的口吻中多了几分遗憾,她理解年轻人生存的压力,但说起现在人们很少读书,刘方仍然连称“可惜”。
正是由于对文学的热爱和对翻译的兴趣,刘方并不特别看重翻译的稿酬。她承认翻译的报酬是很低的,“你不知道翻译蒙田的作品一千字要花我们多少天的时间啊,如果光从钱的角度算我们都不干了”。刘方笑着说:“不过这个倒无所谓,我翻译的时候也不会想着谁来重视我什么的,我按着我的兴趣翻译就是了。很多译者都没有太考虑这个问题,至少我们这些老翻译是没有考虑的。”相对报酬而言,刘方更在意工作的态度。她很怀念以前做翻译时,出版社的法语编辑会一句句核对原文,纠正译者难免的失误;对于一个句子的多种译法,译者和编辑会反复讨论商量,确定最合适的译法。
“说自己的话”
老一辈的法语译者中,刘方最欣赏傅雷的翻译,她觉得傅雷的翻译很好地兼顾了中文和法文的不同之美。评价译本,刘方看重“流畅”。在她看来,翻译是再创造,“信达雅”的标准中,“信”是基础,翻译作品当然要以原文为基础,要真实准确地译出原文的内容和风格。但译文也应该是“自己的话”,要符合中文的表达习惯。法语明朗、准确、充满幽默感,但不同作家的风格和表达方式不尽相同。都德、雨果的感情充沛,福楼拜的冷峻,左拉自然主义的语言方式“有点啰唆”,这些语感的差别都需要译者在译文中加以体现,这就是“达”。同时,语言是有节奏的,所以翻译时,译者需要反复推敲,必要时会在译文中加减字,以求读起来更舒服,这就是译文“雅”的层面。如果说“信”的程度取决于译者的外语水平,“雅”则与译者的中文修养密切相关。做文学翻译,刘方觉得并没有速成的方法,“多读书,读中文作品,读法文作品,在阅读中加强自己的中文修养,提高自己的理解能力和表达能力,力求对语言的理解更深一些”。
作为从事了多年中译外的老翻译,刘方所说的“说自己的话”更有弦外之音。她说中国翻译的外国文学作品非常多,但反观法国,翻译的中国文学作品却很少。这其中有译介方式的原因。将中国文学作品译成法文,当然最好由法国人来做,但一方面法国很少有人愿意做这样的工作;另一方面,即使是熟练的法国翻译,对于中国文学作品中的方言、俗语、成语等也存在理解上的困难。刘方认为最好的方式就是合作翻译:“当年的《中国文学》杂志就聘请了外国专家为翻译把关,我们有了问题,随时可以向他们请教,这非常好。”说起《中国文学》杂志,刘方很自豪:“《中国文学》杂志翻译介绍了很多中国当代的中短篇小说,以及古诗和新诗。它面向海外发行,订户曾达到两万多。”《中国文学》杂志还出版过一套“熊猫丛书”,有英文版也有法文版。这套丛书着重译介了很多中国当代作家的长篇作品,如《绿化树》《人到中年》等,在法国引起了很好的反响。“应该多多推介中国文学”,刘方强调,这可能是老翻译家对“说自己的话”更深层的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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