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劈开山岩

    在巴西作家克拉丽丝·李斯佩克朵的《星辰时刻》里,写作本身成为她小说的最后主题。这与所谓后设小说的技巧无关,很大程度上,克拉丽丝是罗兰·巴特深情言及的现代小说家群体中的一员,“在小说的最后时刻,活跃着那些小说家自己的命运”。

    和很多好的小说家一样,克拉丽丝并不屑于虚构或创作,她只在乎如何言说和相信真实,生命深处的真实,她如何一点点地接近它,碰触它,再轻盈小心地逃脱,而这一切并不仰仗任何书本的博学,只依附于一个写作者的近乎于暴烈的诚实。“我只在该撒谎的时候撒谎,而我写作时从不撒谎。”叙事者罗德里格说。

    在《星辰时刻》中,叙事者被赋予了双重的责任,他要诚实地揭示女主人公玛卡贝娅的生活,那种不可被附加任何象征或救赎意义的、事实的卑微;也要诚实地揭示自己身为一个写作者的生活,那种服从于自己生命感受的,词语的演奏。“当我书写时——还是把真实的名字赋予事物吧。每一个事物,是一个词语,如果它尚且没有对应的词语,就给它编一个。你们的神命令我们杜撰。”而这样的写作,这样将事物的真实与词语的真实相互赋予彼此照亮反复印证的写作,注定是艰难的,“就像用钢斧劈开山岩,有火花与细屑飞舞”。

    我在阅读《星辰时刻》的时候,会很奇怪地、不断地想到《大师与玛格丽特》。布尔加科夫和克拉丽丝,或许陀思妥耶夫斯基会是他们之间唯一隐秘的联系。在《大师与玛格丽特》里,最卑微者被突如其来的文字幻景所击中,唤醒,并在哭泣中深感幸福,但最终,最卑微者并不仅仅只是拜倒在写作者面前的蒙恩的人,她倒转过来,成为那个操持文字的人最后的也是最强有力的拯救者,他大师的冠冕是由她所赐予。在《星辰时刻》里,同样也有类似的关系。表面上,似乎一直是罗德里格在努力通过文字赋予玛卡贝娅浑然无知的卑微一生以意义,但通过这样的写作行动,他令自己成为另外一个更加有意义的存在。与布尔加科夫不同,克拉丽丝没有安排这两个人相遇,这或许是更残酷的洞见,那些有能力相互照亮的人,并没有机会彼此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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