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发现文学

    这是当代文学史上珍贵的一份精神纪录。三十多年,这个时间还短吗?没有这个阶段,就不会有今天中国文坛的如许成绩,更直白地说,也就不会有今天莫言的获奖。后来,批评家们首先反思的,是对先锋文学和每一个文学现象的得失,同时呼吁富于“中国经验”的伟大作品的问世,目的是真正树立甚至高扬中国文学乃至中国文化上的自信。但从理论到作品的实践,并不是同步的,有时是超前的,有时是滞后的。它与我们时代整体的社会文化背景以及与世界文化的互动交流的背景有关系。因此,莫言的获奖决非偶然。他只是中国当代文学的一个突出代表。他让许多中国作家意识到,自己已身处世界文坛之中,而非“之外”,或者说大部分身子处于同一个世界,只要将汉语言文学写到尽致,同时又有条件得以译介、传播,就会得到世界的认可,就会有丰硕的收获。这是一种文学自信和文化自觉的恢复。

    养成阅读习惯的人在中国庞大的人口中所占的比例,还是太低了

  以上所说,主要还是因外部的事件、外部原因的推动,诱发了对文学的重新发现,或者说只是给了一个强刺激,它们只能暂时改变一下局面或热闹于一时。时过境迁,热潮退去,问题依然存在。事实上,对于当今文学存在的意义与价值,不是一个莫言获奖可以解决的。这问题在今天之所以变得越来越突出,自有其深刻的文化语境变迁的巨大原因。

  择其原因之一来说吧,大致从新世纪以来,尤其是近年来,由于网络信息和影视业以及手机业的发达,传统的阅读方式逐渐成为人们最少利用的方式。千年以来阅读书籍的习惯正在被颠覆,文学与阅读出现了新关系。青年人被微博、微信以及网络、手机上的各种信息控制,读书也是不得不“实用”而为之的事情。读闲书的时代早过去了。过去人们睡觉前看的是闲书,现在青年人睡觉前玩的仍是手机,看微博、读微信、发段子。手机在“控制”一切。这从某种角度来看,是可怕的。微博的碎片化、网络信息的分散化,将人的生活和意识解构了。它说明一个问题:这些东西与真正的阅读是格格不入的。真正的文学是沉静的,不是喧闹的,是需要人们沉潜进灵魂的深处、记忆的幽深世界以及思想的微明处。真正的文学阅读应该是指,你忘记周围的世界,与作者一起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快乐、悲伤、愤怒、叹息。它是一段段无可替代的完整的生命体验,不是那些碎片式的讯息和夸张的视频可以取代的。而这些,也正是这个喧嚣时代被信息化掩盖的精神真相。我知道中国人并不是不阅读,很多年轻人几乎是每10分钟就刷一次微博或微信,从中获取有用的信息。但微博和微信太过于流行也让人担心,它们会不会塑造出只能阅读片段信息、只会使用网络语言的下一代?当然,网络侵蚀阅读是一个全球化、世界性的现象,并不只是中国才有。但养成阅读习惯的人在中国庞大的人口中所占的比例,还是太低了。

  记得有一位学者说过:一个不爱读书的民族,是可怕的民族;一个不爱读书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民族。一个人的精神发育史,应该就是一个人的阅读史,而一个民族的精神境界,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全民族的阅读水平;一个社会到底是向上提升还是向下沉沦,就得看一个国家谁在看书,看哪些书,这决定着这个国家的未来。正因为如此,深阅读,心灵阅读,“经典阅读”,目前正在成为一种逐渐清醒起来的声音。文学阅读是其中重要的一项。

    文学与影像的“共同阅读”已成为当前人类接收信息或进行娱乐的重要方式

  审美样式的兴衰也正在起重大变化。影视的覆盖能力变得前所未有。其中文学与影像的“共同阅读”已成为当前人类接收信息或进行娱乐的重要方式。过去文学清高,瞧不起影视,认为改编没有不失败的,好文学具有“不可改编性”;现在不得不放下身段,进入共存共荣时代。文学与电影的互动性正在加强,电影从过去拄着文学的拐杖单行,到今天电影的热映反过来诱发人们对文学的关注和回顾,进而影响文学的销路、样式和美学风貌。

  不能不看到,影像语汇正在改变我们的生活,也在改变我们的文学。影像正在把一切转化为可视的东西。我们处身的世界也无不在摄影镜头和监控录像的覆盖之下,好像人与社会、人与人的关系简化成了看与被看的关系。文学也就无可避免地受到影像文化的检验,它的门槛对文学门类的流行与否还颇起作用,长篇小说的被称为第一文体不能说与此无关,而另一些精致的文学样式如诗歌,抒情散文,只能接受读者日少这个事实。但小说也只是因其叙事性和故事因素的是否适宜改编而受到筛选,一些最精华的文学因素,如心理刻画,如景物描绘,如滔滔议论,如意识流,如精妙哲思,就不得不遭到影像的扬弃。它对文学的伤害是隐形的,却也是致命的。我们已经看到了太多的用影视镜头叙事的小说,文学性十分干瘪,却受到热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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