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5年5月,在瑞士伯尔尼,爱因斯坦完成了他的旷世宏文《论动体的电动力学》。1907年6月,在法国巴黎,毕加索绘就其惊世名作《亚威农少女》。由于他们都是在寻找表象之外的实在,或者说都是在表象之下发现真相,他们各自都完成了某种共有更深层联系的全新的东西,在一定意义上也分别成了现代科学与现代艺术的象征。 然而,一开始他们的创新性成就并不为人们所理解,甚至受到了非常严重的误解。相对论对于自牛顿经典力学出现后所形成的时空观的根本性变革,及其大大超越于日常生活体验与感知的“玄妙”,一时间很难为人们所明白和认同;而革新了用单一视角表现空间的模式、有异于具象写实的抽象画《亚威农少女》,因为其中所呈现的少女形象被扭曲变形到难以辨识、几无美感的程度,一度也备受冷落——最初反应是令人尴尬的沉默,随之竟被评论家斥为“粗鄙”和“令人作呕”。 好在,没过太长的时间,两位大师的天才洞见与创新成就即为人们所认识,乃至膜拜。 现代艺术与现代科学几乎同时出现,或者说,艺术与科学在20世纪之初几乎平行发展,呈现出走向抽象和新的视觉想象之共同趋势,这只是纯粹的巧合吗?近些年来,这个问题引起了许多学者的关注,英国伦敦大学的科学史和科学哲学教授亚瑟·米勒的相关研究,尤为引人瞩目。其集大成之作,系2001年出版的《爱因斯坦·毕加索——空间、时间和动人心魄之美》一书。 这部跨学科研究的杰作,以丰富的史料和细腻的笔触,翔实考察了爱因斯坦与毕加索一生中最富有创造力的岁月,即20世纪头15年的情形。作者发现,这两位大师的个人工作风格并无不同,他们在其事业发展的早期,都得忍受创造性工作的孤独无援。 在米勒看来,艺术与科学的古典标志就是一种视觉形象,它是从我们在日常世界里经历的现象和物体中抽象出来的。而艺术与科学的古老追求,又可看作是超越表象寻找一种新的再现现象的方法,在创造性的萌芽时刻,当学科的界限开始消失、美学概念变得非常重要时,这种努力就变得十分清晰。要想了解这种现象,就要求钻研创造性思维的本性。因此,回答上述问题就要求一种多学科的思考和分析模式。他希望该书能够进一步激发这一21世纪的思维方法——正是爱因斯坦与毕加索的高度创造力,戏剧性地展示了这种思维方法并为之奠定了基础。 爱因斯坦与毕加索都强调,尽管他们取得了表面上看来是革命性的进步,但他们实际上只是把过去大师们的工作扩展了而已。米勒断言:就如同法国数学家庞加莱对时间和同时性的洞察力启发了爱因斯坦、帮助他发现相对论一样,庞加莱的“多维”概念同样激发了毕加索,后者由此将几何学作为一种新的艺术语言。《亚威农少女》里的视觉形象虽然十分复杂,但它是通过几何语言来表现的。 毕加索的一位朋友回忆,直到1910年,“毕加索经常会提到第四维,并拿着庞加莱的数学著作到处闲逛”。米勒评说:“毕加索为其新艺术构想出了一种新的美学观点,即将一切还原成几何图形。毕加索的空间同时性概念可谓是艺术中极端新颖的东西,同时表现完全不同的视点,这些视点不同的总合构成被描绘的物体。 如此看来,爱因斯坦的时间同时性与毕加索的概念共同之点在于:任何时间都没有一个优先视点。他们两个人的顿悟都源于一种感觉,即人们当时理解科学与艺术的方式中欠缺的某种东西。这也是庞加莱阐述同时性观点时所激发的那种与常识性直觉相违背、超越了感官知觉的新思维:在艺术上,空间同时性是不同的视点被同时全部表现出来,而不是众多连接的透视图。 为了达成把爱因斯坦与毕加索的传记并列起来进行比较研究的目的,米勒在这本书中把他们的故事分成6章,每个人3章。第2章和第3章讨论了他们的性格形成年代,包括他的教育、他们生活在其中而又试图突破的社会环境、科学氛围和智力环境,还包括他们作为年轻人的生活——涉及他们的女性密友和情人,以及密切地围绕着他们的男性朋友。后面几章,则探讨了他们的工作习惯、文化品位,以及导致他们创造性工作动力和张力。 在科学与艺术领域,爱因斯坦和毕加索的探索,可谓殊途同归,人们看待事物和认识世界的方式由此得以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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