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战的残酷带来了理想的幻灭,年轻人变得不再关心政治。而美国军火商在一战中大发横财,直接拉动战后美国经济的高速增长,为都市化进程和娱乐业的蓬勃兴起创造了充分的物质基础。以当时的标志性商品——汽车为例,福特的汽车流水线已可日产汽车4000辆,每辆价格从950美元降到290美元,大多数美国人都负担得起,美国成为名副其实的“汽车王国”。流动的快感成为一种生活方式,驾车本身就成为现代生活追求自由与享乐的标志。
1917年美国国会通过禁酒法案,但州政府对联邦政府阳奉阴违,禁酒终成一纸空文。贩卖私酒成了最赚钱的产业,人们享受着违反禁忌的快感,法律权威一落千丈。直到1933年罗斯福上台,禁酒运动才宣告结束。清教徒的道德体系已土崩瓦解,人们对金钱、烈酒、性的诉求不再讳莫如深,标榜人人皆有机会致富发迹的“美国梦”深入人心。1920年,美国宪法修正案赋予女性投票权,女性的解放意识逐渐增强。留着波波头、在公共场合抽烟的“新女性”们开始涌现,她们喜欢夜间派对,私生活混乱,泽尔达可谓典型代表。菲茨杰拉德形容她们,“自私而不负责任”,却“无可救药的迷人”。
菲茨杰拉德不同于那时盛行的现代派作家,充满炫技的表达;他也不大关心直接的现实主义的针砭时弊,他所写的就是自己的生活,他的生活就是时代的一面镜子。作品中频频出现的高尔夫球场、乡村俱乐部和豪华宅第的上流社会聚会,无一不是歌舞升平的“爵士时代”的真实写照。
爵士时代是菲茨杰拉德最为春风得意的十年。他的名气水涨船高,鼎盛时期一个短篇能卖得上千美元,出卖小说的电影改编权更是毫不费力就收益颇丰。靠给杂志写稿子,他的年收入平均有25000美元,当时教师的平均年收入是1299美元。夫妇俩纵情享乐,挥金如土,是所有派对的座上宾,高级商店和酒吧的常客。这对金童玉女组合还以出格的行为频频登上各类小报。比如当众跳进广场饭店的喷泉,又浑身湿淋淋站在桌子上跳舞;因为过于喧闹,而被房东撵走一次次搬家……但夫妇俩的知名度反而大大提高。“他在美国和法国的私生活几乎与他的小说一样为人乐道。”读者越来越期待从他的作品中一窥那令人目眩神迷的上流社会。
失而复得的婚姻,使得他在日记中写道:“这个一年之后口袋里金钱叮当响才娶到那个姑娘的男人,将永远珍视他对有钱阶级的终身的不信任和敌意——不是出于革命者的信念,而是出于农民郁积满怀的愤懑。”这也是菲茨杰拉德几乎所有作品中矛盾而争议的视角,既嘲讽金钱至上的浮华,富人的虚伪残酷——“黛西的浪漫,最终露出了白骨”,但也无法离开纸醉金迷的生活。他著名的粉丝、作家村上春树评价:“菲茨杰拉德小说的一处魅力,乃把种种相反的感情,逼仄挤压在一起。”也许就像作家本人所总结的:“这是一个奇迹的时代,一个艺术的时代,一个不加节制的时代,也是一个充满嘲讽的时代。”
谁毁了谁?
上世纪20年代的巴黎,是艺术家云集的胜地,“迷惘的一代”就发源于此。1924年,菲茨杰拉德和泽尔达移居法国。一方面寻求新的灵感,另一方面也是出于现实考虑,两人生活豪奢以致常常入不敷出,而在法国生活实惠很多(当时法郎与美元的汇率是19:1)。但不久他与泽尔达的感情便遭遇危机,几近破裂。
泽尔达向来豪放随便,以前就与丈夫的男性朋友过分亲热,常让菲茨杰拉德苦恼嫉妒。当他集中全副精力创作《了不起的盖茨比》时,泽尔达却很不满,她天天在海滩游泳、舞会闹腾,认识了一个法国飞行员,跑回来要离婚。菲茨杰拉德甚至提出要同情敌决斗。但事实上那个飞行员都不知道泽尔达会为了他闹离婚。菲茨杰拉德后来总结妻子,一直都追求生活莫名的戏剧性,“她是自己那奇怪梦想的受害者”。经此一役,两人感情元气大伤。缥缈不定的情绪被带入到《了不起的盖茨比》之中,成为小说令人迷幻的魅力。
1925年《了不起的盖茨比》出版,最初销量平平,鲜有人叫好。但它的价值后来被文学史家所发现,并奠定了菲茨杰拉德在文学史上的地位。著名作家T·S·艾略特再三读过这部小说,赞叹它“是亨利·詹姆斯以来美国小说跨出的第一步”。但菲茨杰拉德的生活也从这一年开始在酒精中沦陷,更糟糕的是,泽尔达的精神状况也开始出现问题。菲茨杰拉德文学圈的朋友大部分人都认为是泽尔达毁了他,她讲究排场,奢侈无度,给他带来沉重的负担。
上世纪60年代,随着一些泽尔达的书信日记等资料被公开,曾掀起过一阵研究泽尔达热,不少女权主义者异口同声:“是傲慢自私的菲茨杰拉德毁了一个天才的作家、画家、芭蕾舞演员。”2007年一部模拟泽尔达的视角口吻叙述其人生故事的小说《阿拉巴马之歌》,获得了当年的龚古尔文学奖,就明确为泽尔达鸣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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