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先生2007年6月因病住院之前,在庆余别墅中写了一幅书法长卷,赠送给林毓生先生。他托我7月份赴美时把这幅长卷带回,寄给林先生。这幅长卷摘录了林毓生先生写给王先生的信,译介韦伯关于人类前途将会由于丧失价值理性而视工具理性为其目的,导致整个世界“专家们没有灵魂、纵欲者没有心肝,这个废物却在想象中以为自己已经达到前所未有的文明水平”。这种担忧在史华慈先生临终遗言中描述成为实实在在的“堕落”——“针对失控的消费主义所激发出来的各式各样的欲望,市场经济这门‘科学’可以提供种种使之快速满足的办法。”而大多数没有机会变成名人的大众则从各种明星和所谓的艺术家的炒作上取得认同。这也正是王元化先生从青年时代就鄙视的庸俗、无聊的文学、艺术乃至人格,如今却当红于世。我们这个国家,这个世界,太需要这样一颗社会的良心来护持、来批评了。
《王元化晚年谈话录》是我在2007年7月陪伴瑞金医院中的王先生时做的录音和笔记。当时先生病情已经不容乐观,他也已经考虑到了自己的不久于人世,虽然我们都瞒着他,但是他的悟性早就告诉了他时间不多了。于是,他希望我多花点时间跟他促膝漫谈。由于他的三次反思及一生都在他著作中详细分析和做过论述, 所以他这次谈话的风格是提纲挈领的漫谈,特点是无话不谈,从理论、人情、学风、考证、历史事件以及用王元化最后的语言来反思这三次反思的主要意义,清晰地画出他的心路历程。其中有他关于被打成胡风反革命分子的真实情况,也有他对于第三次反思的高屋建瓴的俯瞰,更有他对于当今学风和学术脉络的精彩分析。遵照他的要求,我没有采用完全对答的方式,而是通过自己的观察、思考,与他对谈,并写下了我的心情和理解。我希望这次完成了先生交给我的最后的一个任务,也是我写的最长的一篇读书报告。
2013年4月 洛杉矶
(本文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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