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我开始有了创作三部曲的打算,随后立即着手收集资料,撰写创作大纲,并随时将自己的零星思考记录下来备用。其后因工作调动,杂事丛集,心绪也渐渐变得纷乱而颓唐,写作小说的念头也就日渐淡薄了。到《人面桃花》正式动笔,已经是2003年的初春了。所谓的“十年磨一剑”,不过是一个自欺欺人的说法罢了。2007年,《山河入梦》出版之后,我已经对三部曲的构架和写作的旷日持久感到了厌烦,甚至对于要不要再写第三部,也颇费踌躇。所以,《春尽江南》的写作动力之一,恰恰是来自终于可以卸下一件沉重负担的期盼。现在,三部曲在上海文艺出版社总算出齐了。曹元勇先生建议我跟读者说一说此书写作的缘起。但三部曲的写作耗时既久(前后竟长达十七年),加之构思屡经改易,抚存感往,据今追远,所谓的创作初衷也如泥牛入海,变得很不真确了。 台湾在出版前两部作品时,曾冠以“乌托邦三部曲”的名目。“乌托邦”这个概念,在最近的一二十年间,其含义经过多重商业演化,已经变成了对它自身的讽刺,当然不宜再用。网络上也有读者给它取了不少名字,比如“桃源”、“寻找桃花源”、“花家舍”等等。如果一定要给这三部书一个统一的名称,我个人倾向于将它称为“江南三部曲”。书中的人物和故事都取材于江南腹地,同时,对我而言,“江南”不仅仅是一个地理名称,也是一个历史和文化概念。另外,我全部的童年生活,都在长江南岸的一个小村庄里度过。它是我记忆的枢纽和栖息地。记得小时候跟着母亲过江北上,去外婆家过年,外婆家的茅屋前、竹林边总有江北人驻足遥望并奔走相告:江南来人了!语调中的那份喜悦和清新,至今让我魂牵梦绕。 《人面桃花》刚一出版,就有读者和朋友指出了书中的不少脱漏和舛误,《山河入梦》的情况也相仿佛。这两本书在大陆和台湾虽有诸多版本行世,但书中的错漏一仍其旧。《人面桃花》在英、法、德、韩等多种语文的翻译过程中,仅法译本(伽里玛出版社今年4月将于巴黎出版)作了文字上的修订。在《春尽江南》出版五个月之后,上海文艺出版社计划将三部曲重新编辑,成套出版,我也终于有机会来订正三部作品中的文字错误,并对部分文句进行了调整和修改。在此,我谨向多年来所有关心此书写作的读者和朋友们,致以诚挚的谢意。
格非 2012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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