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慰藉》译后记

    到了紧接着的第二部分中,画面主体开始显现。鬼使神差般,瑞德过去生活中的人物,从儿时的玩伴到幼年的同学,从相亲至爱的妻儿到一墙之隔的邻居,全都在这个本应陌生的城市冒了出来,只有他在这个最熟悉的“陌生”城市步履蹒跚,茫然找不着北。而这一切无疑向读者传达了这样一个信息:对瑞德而言,这座不知名的中欧城市,绝非如他所言般“陌生”,而对这座城市而言,瑞德也绝不仅仅是个“外来者”。随着这些人物的出现,瑞德的生活也开始浮出水面:自小遭遇家庭不和,缺乏父母关心,导致他即使长大成人,功成名就之后,内心深处依旧极度缺乏父母肯定,自信不足。小时候的遭遇加上长期漂泊,居无定所,使他生活中除了工作,别无其他,朋友疏离,亲人淡漠。他无法替儿时密友出头,也无法在聚会上支持家人,甚至不认识自家的旧公寓,最令读者大跌眼镜的是,古斯塔夫的女儿苏菲和外孙鲍里斯竟然是瑞德疏远已久的妻儿,而他“第一次”在老城广场咖啡店见他们时,竟然把他们当做陌生人!这也就使得第二部分结束时,苏菲和鲍里斯期盼已久的全家福晚餐以失败告终,瑞德尴尬离开他们的公寓,回到下榻的酒店。
    到了第三部分,画面继续展开,画中迷离神秘的元素开始清晰可感。石黑一雄的笔调明显变得荒诞梦幻起来,读者置身文字之中,宛如坠入梦境。先是霍夫曼给瑞德找的疑似卫生间的练琴房,然后是神秘的荒地葬礼,接着是没由来的一堵高墙阻隔道路,最后以一组同样荒诞的迎宾员之舞结束。与此同时,围绕着主人公瑞德,其它两位重要人物酒店经理霍夫曼和前钢琴家、街市酒鬼布罗茨基的重头戏也开始上演,霍夫曼貌似名利双收,琴瑟和谐的日子背后是长期以来的夫妻冷淡,感情淡漠,而布罗茨基则是长期沦为笑柄,身心俱疲,同分居多年的妻子柯林斯小姐重归于好的机会也是希望渺茫。
    小说的第四部分,也是最后一部分中,整幅画面全然展现在读者面前。随着全城准备许久、翘首以待的“周四之夜”的来临,前面暗涌的各种困境冲突全都显现,达到高潮:古斯塔夫因为迎宾员之舞运动过度,含恨离世,既没能同女儿苏菲达成谅解,解开心结,也没能盼到瑞德在致辞中为迎宾员这一群体的荣誉呐喊;一心想要戒除酒瘾,东山再起,赢回美人心的布罗茨基再次与威士忌亲密接触,醉酒中被瑞德开车撞倒,并由一庸医做主切掉一条大腿。强忍着剧痛上台表演,却功败垂成,依旧没能赢得柯林斯小姐的谅解,破镜重圆;多年来在妻子面前长期自卑的霍夫曼不仅给布罗茨基递上那杯致命的威士忌,亲手毁掉自己长期以来苦心经营的成果,经过最后的剪辑本事件之后,更是全面崩溃,一团混乱;而作为整个“周四之夜”的压轴人物,瑞德竟然没有机会登台演奏,而刚刚略有好转的同苏菲和鲍里斯的关系也随着苏菲的拒绝再次宣告破裂。至此,石黑一雄带我们走完了这漫长的四天三夜“崩溃之旅”,小说一开篇存在的问题依然存在,小城里处在困境中的人们依然在苦苦挣扎:所有人都心心念念的“周四之夜”终于以全面失败落下帷幕,瑞德没能为这座城市解决危机,也没能修复与家人朋友的关系;布罗茨基没有梦想成真,霍夫曼也没能盼来奇迹,真正获得幸福。
    读罢全篇,我们不禁要问,石黑一雄用如此多的篇幅为我们讲述这样一个略带荒诞的故事,到底用意何在?《无可慰藉》的故事表面上讲的是一个小城的一群人的人生百态,透过纸页,我们却看到了作者对当代人的生存状态的深刻思考。如同小说中的瑞德及其他所有人一样,行走在当代社会,我们的心灵全都带着自己的伤口,被困在各自形形色色的大泡泡中,无法与人沟通,也无法从外界获得帮助与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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