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关于社会和谐,季老有独特贡献。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儒家和道家都有关于和谐的阐述:“天人合一”,是道家思想,始于《周易》和《道德经》,在以后儒家阐述的也很多,讲的是人与自然的关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儒家思想,讲的是人与人的关系。但是,在我国改革开放以后,随着社会大变革和经济上的快速发展,一方面物质生活富裕了,生活水平大大提高了,一方面社会矛盾、社会冲突以及不安定的因素增多了。这些问题是文化和思想才能解决的。但是许多学者并未认识到这个问题,讲社会和谐讲的最早、讲的最多、讲的最系统的是季老。从90年代初以来,我就在多个场合多次听季老讲这个问题。季老是一个很谦虚的学者、大家,从未过高评价自己,但在社会和谐观上,季老在晚年的口述史中这样讲道:“人与自然和谐、人与人的和谐,中国文化以前都讲过,人自身的和谐是我提出来的,后来写进了中央文件。”
2006年10月,党的十六届六中全会审议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之后不久,召开了中国文联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中国作协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温总理到会同文学艺术家谈心时是这样讲的:“这两年,季羡林先生因病住在三〇一医院,我每年都去看他。他非常博学,每次谈起来,对我都有很大的教益。中国像他这样的大师,可谓人中麟凤,所以我非常尊重他。在今年的谈话中,他对我说,和谐社会除了讲社会的和谐、人与自然的和谐,还应该讲人的自我和谐。我说,先生,您讲得对。人能够做到正确处理自我与社会的关系,正确对待荣誉、挫折和困难,这就是自我和谐。后来,我们俩谈话的大意,写进了十六届六中全会文件。”这个讲话发表在《人民日报》2006年11月29日第2版上,我看到后很高兴,因为关于三种和谐的话,季老也曾和我讲过。看了报纸,当时我就给季老的助手李玉洁老师打电话,请她转告季老并找一下报纸。
我认为,季老作为一个关心民族国家命运的学者,能够在中国发展的现阶段,提出治国安邦的观点并且被采纳,这是很大的贡献,也是衡量社会科学学者价值的一个重要标准。
第二个例子是季老关于东西方文化价值、趋势的态度与判断。他认为东西方文化,“最根本的区别是思维模式、思维方式不同。西方文化注重分析,一分为二;而东方文化注重综合,合二为一”。季老在上世纪80年代末,就提出了西学东渐、东学西渐问题。他认为,“五四”以后的中国是拿来主义,引进西方思想文化来拯救中国,现在西方虽然仍领导着世界科技、文化,但已暴露出很多矛盾与巨大弊端,人口爆炸、资源匮乏、臭氧层洞,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他说:“自21世纪起,东方文化将逐渐取代西方文化,以东方文化的综合思维济西方文化分析思维之穷,把全人类文化提高到发展到一个更高更新的阶段。”他认为东西方文化的关系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个观点一直是有争议的,激烈一些的认为季老的观点是“东化”。这种观点在改革开放之初是很有影响的,当时我们打开国门,看到的是西方的先进科技和文化,对西方崇拜是发自内心的,有点像第二次“五四”运动。许多大学生、青年学者倾心于西方经济、哲学、文化,对博大深厚的中国文化有兴趣者寥寥。现在,已经完全地转变过来了,我们重新审视中国文化,重新评价中国文化,更加热爱中国文化,中国文化正在大踏步地走向世界,甚至受到追捧,季老在几十年前属于辩论中少数派的观点,现在已被广泛认同。需要说明的是,当他是少数派观点、较为孤立时,从未放弃过自己的主张,而当争论远去,以中国文化为代表的东方文化被社会各方接受与肯定时,他从不旧事重提,未有一丝自得。其崇高品格与人格魅力可见一斑。这种对文化价值、文化趋势的前瞻性判断,需要从更高的层面俯视文化发展,需要有把握社会趋势和潮流的洞察力和大智慧,也需要有独立思考追求真理的勇气。这也是季老的重要贡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