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竟然还有人写一本书专门讨论幸福,而且是日常生活的幸福,嫌大家《读者》还没看够吗?而且写这本书的还是一个哲学家,难道是他的研究工作进行不下去了?但是当我注意到这本名为《幸福》的小书,作者威廉·施密德同时是瑞士一家医院的心灵抚慰师,而且全德国只有三四个人在从事这项工作,我开始有点想知道他是如何开导那些不快乐的人的。结果他说:“生活中大部分时间是不快乐的,如果一个月之中能有一天的快乐,那就是幸福的人生。我很抱歉,但生活就是如此。”不得不承认,至少在这一点上,他是真诚的。 在威廉·施密德的幸福理论中,自我与人事之间的关联是至关重要的,因为关联产生意义。他与妻子之间的关联便是他幸福的源泉之一。“我的妻子会在我写作每一本书之初就开始阅读它,因此我很早就能从她这里得到反馈,”他笑说,“她非常挑剔,经常否定我的想法,但根据我的经验,她每次都是对的。”写作《幸福》时,施密德原本用了更多的篇幅阐述不幸福,以及为什么无法避免不幸福,但他的妻子说:“这样写的话,不会有人想读你的书。人们渴望幸福,你得先告诉人们如何获得幸福,再说明幸福是相对的。” 施密德说:“只要她反对的,我都改正。”
B=《外滩画报》 W=威廉·施密德(Wilhelm Schmid)
B:作为心灵抚慰师,你和病人之间交流些什么? W:病人有很多问题,他们会问:“我做错了什么?我怎样能变得更好?这些痛苦有什么意义?我的生命有什么意义?”??医院里没有人可以回答这些问题,所以心灵抚慰师是被需要的。每天面对这些人,对我来说也是很困难的经历。 B:被患者绝望的情绪影响时,你会怎么做? W:我试图在每个晚上留1-2小时独处,喝一瓶啤酒,吃一顿好的。给妻子或儿子打电话,跟他们说今天发生了什么。在中国,很多年轻人在工作和生活上有很大的压力,对他们来说,做同样的事情是会有帮助的。 B:你的博士论文是研究福柯的,怎么会转向心灵抚慰师的工作?二者看上去关联不大。 W:它们不完全是两件事,幸福的问题并没有偏离福柯的路径。很多研究福柯的人不知道他在最后几年转变了研究方向,之前他分析权力,后来转向他自己和生活的艺术。因为他发现,每一个个人都有力量,认清自己的力量并且强化它是很重要的。 B:你觉得学习哲学对幸福有帮助吗?有人说不思考的人比较容易得到幸福。 W:有时候思考是有用的。1990年,柏林墙刚倒塌的时候,我在想,租房的费用会变得很高吧,于是我买了个房子,那时这对我来说并不困难,但是今天,我不可能买得起现在的房子。所以这时思考是有用的。另一些时候,思考是没有用的,如果我每天都思考如何才能幸福,我肯定不会幸福,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并不想占有幸福。不过,思考我需要什么、什么能使我更开心,然后为此努力,是有用的。每一件事我都从理论上去思考,同时也积极地实践。 B:你通常怎样思考一件正要去做的事情? W:我很热衷于思考那些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比如我到中国旅行,我会设想可能发生的坏事情。因为如果我没有准备好,我就可能会遇到它,并且不开心,如果我准备好了,坏事情发生的概率就变小了。我知道别人会有另外的讲法,他们会告诉你要乐观,但在我看来这是危险的。 B:在书里,你说追求意义比幸福更重要,可是现代人很善于为事情赋予虚假的意义。 W:可我觉得这是好的想法。如果你不喜欢某件事,你可以想,它可能是有意义的。什么意义呢?比如它可能会使你达到某个状态,那时候你会对生活和工作更满意,而现在你需要做一些不喜欢的事情来追求你喜欢的事情。但是如果你不赋予意义,它可能就真的没有意义。 B:这样也可以陷入一个怪圈,就是我永远在为某个目标做我不喜欢的事,一辈子如此。 W:那我就对自己说,达成这个目标是我的命运——即便它其实不是。因为如果我不说,可能我一辈子陷在失望和绝望里,所以我赋予它意义。我现在是4个孩子的父亲,如果你有4个孩子,你就有太多责任,你会觉得没有自由,不能像原先那样工作。于是我对自己说这是我的命运,这很有帮助!我对病人也这么说,有些人得癌症快死了,如果接受这样的命运,就会得到一两年不绝望的时光。 B:难道他们不会问,为什么我的命运不如别人? W:那是运气(fortune),我们不能左右运气,你可能会碰上坏运气。 B:你的思维模式似乎和中国古人挺像的。 W:(笑)我很清楚这一点,我知道老子。 B:以你的个人经验,生活中快乐更多还是不快乐更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