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提醒的是,新的权力模式并不取消旧的,自由主义的安全配置并不消除规训的模式,只是构成新的融合,规训模式仍然发挥作用,只是在领域和方法上发生了变化。自由市场与工厂流水线的纪律之间绝非互不相容,纪律严明的军队更是保卫市场经济国家的必须配置。不同的权力模式之间并不相互替代,而是相互补充、勾连和调整。福柯在1978年的授课中第一次把他的权力分析领域扩展到整个国家,这一方面是为了回应他人的批评——有人认为他逃避了国家这一问题或者说他的方法不适用于国家的层面。另一方面,他扩大了分析的场域,从而找到国家这一概念本身的混合特征——国家不是铁板一块的冰冷实体,而是各种权力交织的混合体。 虽然福柯开始提出国家的问题,始终从各方面对现代社会的权力机制进行批判,但是他从未真正提出现行制度的替代方案。他没有设想一种新的国家的可能性:他既没有设想新的更加公正合理的权力模式,也没有提出消除所有权力的新社会。他不是一个革命者,而是反抗者。对于福柯来说,哲学家的任务是成为权力的减速器(modérateur du pouvoir)。他的理论并没有真正构建出一个“反抗的未来”,其理论的实践性是含混不清的,这不是他因为缺乏思维能力导致的一个缺陷,而是他对乌托邦思想和浪漫的革命观念态度清醒,保持距离。他在批判权力的同时,从未承诺一个消除了权力的乌托邦来拯救深陷权力游戏之中的世界。他的理论虽然是全面批判的,但是却没有即刻的实践性,所以与其说是颠覆,不如说是一种抵抗:既不试图去消灭权力(他不是梦想家),也不让权力通行无阻,占据知识的全部合法性。这样的话,权力和知识的关系就处于一种可能改变(改良)的可能性中,虽然从福柯的历史观出发,他可能并不会同意自己是一个改良主义者。当福柯把他对过去发生的事件所进行的研究命名为谱系学或者知识考古学的时候,他实际上的意思是他所研究的是没有“历史的历史学”——他在研究过去发生的事,但是他拒绝承认现行的历史观。现代的历史学考察问题的基点是“现代”,考察过去发生的事所提出的问题是:它们如何汇聚和演变为现代?福柯所做的可以说就是对于这样一种历史观的破坏,拒绝把过去当作“发展”到现代的进步链条上的“一环”。在这本书中他想问的是:过去的种种不同的治理术,它们在当时发生了什么?意味着什么?希望福柯的回答能够启发我们的大脑。 本书的翻译由陈晓径与我负责,我翻译了第1课到第7课,陈晓径翻译后面的课程。福柯的著作不仅思想深刻,而且涉及很多的历史知识,专业术语的翻译也常常令人破费踌躇。本书最后由我统稿,理当由我承担文责,翻译中如有错漏之处,敬请读者批评指正。 2010年7月27日于北京
[1]福柯:《必须保卫社会》,钱翰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 [2]福柯在1978年2月1日的授课中说,如果他能给授课换一个名字的话,他会选择“治理术”的历史。 [3]《新约全书·马太福音》,第十八章第十二节。 [4]Police一词在18世纪的意思与今天不同,今天的police专指对社会管理的消极方面,也就是禁止的方面。而18世纪的police包括政府管理的一切方面,包括积极地处理政治经济问题,例如促进人口增长,鼓励出口等等,因此在这本书中police一词一般译为“公共管理”。 [5]《课程概要》。 [6]1978年1月18日授课。 [7]重农主义者最初就是用laisser-faire(让他们干)来翻译老子的“无为”。 [8]1978年1月18日授课。 [9]根据Littré法语词典,Population这个词是十八世纪以后才成为一个流行词汇。 [10]1978年3月29日授课。 [11]《课程概要》 [12]恩格斯:《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马恩选集》,第4卷,第237页。 [13]1978年1月18日授课。 [14]1978年1月18日授课。 [15]18世纪还没有所谓人的本性(naturehumaine)的观念。 [16]《授课情况简介》。 [17]1978年1月25日授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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