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藏黑水城文献》前言

    俄罗斯科学院东方研究所胜彼得堡分所收藏的中国黑水城出土文献,卷帙浩瀚,内容丰富,学术价值很高。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上海古籍出版社于1993年与该所达成协议,合作编辑、出版全部俄藏黑水城文献。根据协议,中方人员于1993年、1994年两次赴俄,与俄方专家合作,进行整理、著录和拍摄工作。现在这些为学术界所瞩目的文化瑰宝将陆续公诸世上,为学术研究提供大量崭新的、重要的资料,此乃学术界的一件大事,也是出版界的一项壮举。
    俄藏黑水城文献有八千多个编号,系中国中古宋、夏、金、元时期的写本和刻本,其中绝大部分是西夏文文献,也有相当数量的汉文及少部分其他民族文字文献,距今已有七百至九百年的历史,均属珍本、善本或孤本。
    西夏是十一世纪初在中国西北地区建立的封建王朝,首都兴庆府(后改名为中兴府,即今宁夏银川市),主体民族是党项羌。南北朝时期,党项羌主要分布在今青海省东南部、四川省西北部的广袤草原上。唐初,党项族最强大大拓跋部首领拓跋赤辞归唐,被赐李姓。中唐以后,大部分党项人逐渐内徙到今甘肃东部、宁夏和陕西北部一带。中和元年(881)党项族首领拓跋思恭被封为定难军节度使,官领五州,设治所于夏州(今属陕西省靖边县),开始了事实上的地方割据。五代时期,夏州党项政权势力不断壮大。宋初,臣属宋朝,被赐赵姓。后经党项族杰出首领李继迁、李德明父子两代的发展,至德明子元昊时期势力更加雄厚。夏天授礼法延祚元年(1038)元昊正式建国称帝,国号大夏,世称西夏。辖今宁夏、甘肃大部,陕西北部,内蒙古西部和青海东部地区。西夏共历十帝,享国一百九十年。前期与北宋、辽鼎立,后期与南宋、金对峙,在中国中古时期形成复杂而微妙的新“三国”局面。在当时各国纷争中,西夏尽管地域偏狭,经济、军事力量较弱,但它往往与第二国联合对付第三国,使自己处于举足轻重的地位。①
    西夏王朝文化事业甚为发达。立国前夕,已创制了记录党项族语言的民族文字,时称为“番字”、“番文”、或“番书”,后世称西夏文。西夏注重党项族的传统民族文化,同时积极吸收其他民族文化,特别是汉族文化和藏族文化。境内通行西夏文和汉文,也使用藏文。西夏统治者既提倡儒学,学宫庠署建于都府州县;又弘扬佛教,完成了用西夏文翻译数以千卷的大藏经的浩大工程。独具民族风格的西夏文化是中国中古时期历史文化灿烂辉煌的一章。
    十三世纪初,西夏经历了新崛起的蒙古帝国铁骑的几度冲击,公元1227年,终以首都中兴府的陷落和末帝李岘的被杀而宣告灭亡。②蒙古军队为报复西夏的激烈抵抗,在占领初期进行了残酷的屠戮和焚掠,使大批西夏文献、文物遭到毁损。元代修撰辽、宋、金三史,西夏仅作为三史的附传略作叙述。作为一个国祚近二百年、有完备典章制度的王朝,很多重要史料未能保存下来,致使后世对中古时期少数民族建立的王朝,多知辽、金,而鲜知西夏。元、明时期,党项族势力逐渐衰微,最后融合于其他民族之中而消亡,西夏文也因不再使用而变成无人可识的死文字。
    十九世纪初,中国学者张澍以巨大的勇气在甘肃武威清应寺的碑亭中,启封了前人封砌的壁垒,发现了著名的西夏文、汉文合壁的凉州感通塔碑,从而拉开了获取新的西夏资料的序幕。③十九世纪末,对居庸关云台门洞壁元代六体文字石刻中西夏文字的研究引起了学术界的重视。④真正使西夏研究步入科学殿堂的重大发现,应是二十世纪初俄国探险家科兹洛夫率领的考察队在西夏黑水城遗址(今属内蒙古额济纳旗,蒙古语称“哈拉浩特”)挖掘出的大批文献和文物。这些文献和文物的重光于世,从根本上改变了西夏资料匮乏的状况。一次收获数量如此巨大、内容如此丰富的资料,是十分罕见的,这是继敦煌石室发现大批珍贵文献后国学资料的又一次重大发现。黑水城发现的文献是西夏学赖以建立和发展的最重要的基石。自此以后,丰富多彩的西夏历史文化撩开了朦胧的面纱,以崭新的姿态登堂入室,呈现于世人面前。
    黑水城遗址位于今内蒙古自治区额济纳旗政府所在地兰库布镇东南25公里的荒漠之中。黑水(古称弱水)曾流经巴丹吉林沙漠,灌溉着农田草场,使这里成为宜农宜牧的绿洲。西夏王朝于此设置监军司,作为北方的军事重镇。西夏宝义元年(1226)蒙古军攻破黑水城,元世祖至元二十三年(1286)在此设亦集乃路总管府。⑤“亦集乃”为西夏语音,“亦集”,即“水”意,“乃”,即“黑”意,译成汉语为“黑水”。元代沿用西夏旧称,今称额济纳旗的“额济纳”三字,实为“亦集乃”之异写,其源仍为西夏语音。这是中国至今保存西夏语音的重要地名。十四世纪四十年代末,由于战争堵断了下距亦集乃城约10公里处的黑水河道,河水改道北流,绿洲逐渐被沙漠吞噬,城中的居民因失去了生存的基本条件而减少,最后这座城市终于成为无人居住的死城。黑水城极端干旱的自然条件威胁着人们的生存,但高温干燥却是保存古代文献、文物的最好条件。黑水城文献就是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中幸存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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