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读者喜欢一部小说,无非是喜欢其中的人物或者故事。阿加莎·克里斯蒂(Agatha Christie)小说的魅力就在于此。她小说中的人物和故事绝对超越了同时代的其他推理小说家。一般的推理小说很少注重人物的塑造,而多关注故事,人物不过是故事中的过客,故事讲完了,人物也随即消失。克里斯蒂小说中的人物与故事不可分割。比如在她的小说里,如果没有波洛和马普尔这两个可爱的一男一女,我们就无法喜欢她的小说,甚至她的故事都无法进行下去。波洛侦探的潇洒与机智,马普尔小姐的细心和敏感给我们印象最深,以至我们相信他们是活在现实中的人物。尤其是马普尔小姐,她热爱和熟悉身边的生活,并直觉地观察它。她经常说的两句话:“表面现象是不可靠的”和“留意你的第一印象”。这些话极其朴实和睿智,这既是她的探究案件的出发点,也是她的人生观。虽然她推理的方式有些琐碎和女人气,甚至可能被专业侦探视为业余和可笑。但正是因此,她能使每个读者都参与其中,甚至可以把马普尔当成自己,对案件进行细微的观察与分析,从而揭开一个又一个悬念和真相。
克里斯蒂的小说没有那些故弄玄虚的东西,更少有变态血腥的内容。她的人物与故事、对话和场景与我们的生活非常贴近。所以,我可以这样说:读了克里斯蒂的小说,我们每个人简直都有可能成为大侦探。这或许就是她小说受这么多的读者欢迎的原因。
(二) 《捕鼠器》原来是一个短篇故事,叫《三只瞎老鼠》。1952年改编成舞台剧《捕鼠器》在伦敦首演。首先,这是个非常神秘的故事,与克里斯蒂以往的“网状缠绕”式的写作手法不同,她不是过早地让读者或者观众介入到戏剧之中,而是给你设置了几个可怕的悬念和场景,让你摸不着头脑。而最关键也是最绝妙的是,让在场的人重新扮演一遍谋杀前的那一刻,这种荒谬的安排让人物和观众不得不同时受到煎熬和戏弄,并且感到时空和人生的荒谬。这是克里斯蒂超越自己推理小说的一个作品,它形式上是恐怖的,内容上又是荒诞的。它不是建立在理性的侦探小说之上的,而是来自作者内心的对人生和世界的瞬间灵感和发现。
(三) 可惜的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对中国推理悬疑小说的创作基本没什么影响,尽管她受到众多普通读者甚至是不少严肃作家的追捧。作家格非、马原、王安忆等都是她的忠实拥趸,王安忆还专门写过一本叫《华丽家族》(安徽文艺出版社2006年11月)的书,论述克里斯蒂的小说。我们知道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系列最早在国内,准确的说是在大陆出版的版本是台湾作家三毛推荐的,大约是上世纪80年代末。那个时候,国内还没有私人侦探这个职业,破案基本上是上级领导指挥,公安人员协作,体现集体智慧,杜绝个人主义。没有产生侦探的环境和土壤,我们的小说创作当然也就不可能出现真正的侦探作品。另外,克里斯蒂的小说早已经深入人心,加上她无可争议的经典性和故事的程式化,借鉴或模仿她的小说是非常有风险的,搞不好会给人以笑柄。所以,我们只能将她的小说作为一个艺术品,一份文学遗产,有距离地欣赏并对其表达敬意。
这两年克里斯蒂的作品又陆续被正式引进到国内,销售依然被看好,所以有人担心这会对中国本土的推理悬疑小说带来冲击。我觉得这个担心显然是多余的。经典作品永远不会对当下的创作造成不利的影响,只会鞭策当代作家寻求上进。我担心的是我们不大可能产生好的侦探作家和作品,我们可能产生不错的恐怖类作家,但是侦探这个形式我们很难玩转。它太需要作家的智商了,同时也需要产生这种类型作品的土壤和历史积淀。日本是一个侦探小说大国,他们的侦探小说发展和成熟用了几十年,造就了足以和欧美同类作家媲美的优秀侦探小说大师,如江户川乱步、森村诚一等。而我们的大师的产生不知道要等待多少年。现阶段,也许我们只能隔岸观火,在克里斯蒂的玫瑰色的阴影中期待着也许永远不会到来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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