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大的老百姓向来是反对医学丧失个性和彻底丧失灵魂的,他们虽然无知,却充满着预感。时至今日,正如数千年前的人们一样,蒙昧的、仍然不那么“有文化”的人们敬畏地将疾病视为某种超自然的东西,他们抗拒疾病的方式依然是希望、恐惧、祈祷和许愿这种精神上的行动,他们心里想到的第一个念头不是自己受了感染或动脉硬化,而是上帝。不曾有哪本教科书或者哪位教师会劝说他们,疾病的出现是“自然而然”、完全无意义和无辜的。因此他们一开始就怀疑任何诊所,这些诊所均许诺要以实事求是和技术的方式,以冷静的也就是冷漠的方式治病救人。人们拒绝科班出身的医生,是因为强烈渴望(遗传本能)有一位全才的“自然医生”,他与动植物联系密切,了解秘密,他是天性使然而并非通过国家考试才成了医生和权威。人们始终希望有一位能“操纵”疾病的“治疗者”,而不是拥有治病救人知识的专家。自从有了电灯照明之后,对巫婆和魔鬼的幻想可能早已不攻自破,但对身怀绝技、法术无边的人的信仰,却远比人们公开承认的那样更为清晰地留在了人们的记忆里。而同样震撼人心的敬畏是我们面对贝多芬、巴尔扎克和梵·高这类具有惊人创造力的天才时才会有的。今天,民众仍然将敬畏集中在他们以为能感觉到更高疗效而不是普通疗效的任何一个人身上——人们始终渴望有这么一个恒温的活人做中间人,“力量”从他那里“发出”,而不是以一种冷冰冰的方法。正因为那些以药草治疗的女人、牧羊人、用咒语祛除病魔的人以及磁疗医生们的行医不是作为科学,而是作为手艺,作为遭到禁止的非法手艺,所以他们才比科班出身、有权利领取退休金的乡镇医生更能赢得人们的信任。同样,只要医学变得越是技术化、理智化和局部化,那么广大民众反对它的本能就越是强烈:数百年来,尽管人人接受了教育,但反对学院医学的思潮在百姓的内心深处悄无声息地愈传愈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