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移居台湾,后定居纽约的历史学家汤晏先生,以史家之笔写了一部钱锺书传,由台北时报公司出版。后来由董秀玉策划,在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简体字本,题目改为《一代才子钱锺书》。
汤氏“迷钱”五十年,收集史料二十年,因其浸淫深、查证详、用力勤,遂使其书成为目前最详尽的一部“钱传”。凡钱锺书过目不忘的记忆、学贯中西古今的博学、滔滔不绝的口才、高人一等的机趣与睿智、淡泊宁静宠辱不惊的人格,融于生动的故事细节之中,使人捧其书不觉时间流逝。
汤先生在撰写过程中,曾与钱锺书先生本人通过信,更曾多次致信杨绛先生。2001年10月28日,杨绛先生回信说:“您孜孜矻矻为他写传,不采用无根据的传闻,不凭‘想当然’的推理来断定过去,力求历史的真实,不惮其烦地老远一次次来信问我,不敢强不知以为知。我很佩服您这种精神。但是,我只对您提出的问题作了答复,却未能从头至尾细读原稿,对于您所采用的某些资料是否可靠,我不知道。所以,我不敢应命为您写序。”实事求是,可谓学者风范。
2005年6月,简体字版《一代才子钱锺书》刚出版,我荣幸地获准随董秀玉去拜访仰慕已久的杨绛先生。三里河的住宅,设施简朴而温馨,充溢着书香,95岁的杨绛,清爽、矫健,记忆清晰,谈吐高雅。董总介绍了我和我们刚刚出版的书,三个人的谈话便直奔主题。杨绛边翻书边说:“书印得很好,照片比别的书清晰(书中的珍贵图片,是杨绛先生专门为简体字版提供的)。有些事不确切。如说钱锺书骄傲,不愿意留清华云云,是某些人捏造的。说清华学生时髦,也不对。上海学生有上海学生的时髦,苏州学生有苏州学生的时髦,燕京学生时髦,清华学生朴实,什么衣服都可以穿。这部书我要读一遍,改一改再重印。”说话间她出示吴泰昌著《我认识的钱锺书》和陈子谦著《论钱锺书》,“这是写‘认识的’或是‘论’,是他们的角度,‘传’就不同了。”最后她说:“现在写钱锺书的人很多,这是一个热门题材。汤先生过去只是来信问问题,我一一回答,邮票贴了不少,现在要全部看一遍才能重印。”我们当然说“谨遵命”。
过了一段时间,马健全女士根据杨绛的批注综合作者和其他方面的意见整理出了校订稿。杨绛先生果然对初版本做了不少有价值的删改和补充。
初版原有:“可是杨绛初到清华觉得清华女生很洋气,但她很快就适应了。”此次被删,因为杨绛认为这不是事实。又关于钱锺书对冯友兰的一些批评,也被删去,凡大家都是宽厚的。对于初版叙述钱、杨的女儿钱瑗病逝之时,钱锺书正缠绵病榻,二老饱受打击的情形,杨绛又含泪做了精心修改,十分感人。
杨绛还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为此书补充了不少珍闻。如叙钱、杨热恋中,钱父擅自拆阅杨绛的信,并直接写了一封信给杨绛,郑重其事地把儿子托付给她之事,杨绛作了一大段补充。叙钱、杨举行婚礼,杨绛的三姑母杨荫榆衣纯白而麻织,似吊丧,宾客诧异。杨绛解释说:“三姑母已多年不置新衣,七八年前很帅的服装已经不入时了。”三姑母固然特异,待人却很是通达。
此书的初版早已售罄,根据杨绛的意见修订的第二版也已出版,读书界对此尚乏了解,我谨披露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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