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借用一下你刚才讲到“扭曲”这个词,现在回过头去想的话,这是不是功成名就必须付出的代价?
朱德庸:这是落后的代价。台湾当初也是很穷的,人们都渴望成功,当人有机会成功的时候,他会紧紧抓住那个成功,不是不愿意放,而是根本不敢放。
我们尽一切努力,并不是往高处爬,而是回到正常高度上来,这就足够让你付出一切。
欧美先进国家,他们也经历过贫穷,他们也经历过经济起飞,他们也经历过为落后付出代价的时代,但是他们领先了我们一两百年。在那个过程里面,一代一代的努力,社会已经发展出很多的机制,可以防止因进步而付出很多代价。
很明显的一点,我们会发现很多亚洲国家一些功成名就的人,有时候往往都会猝死。你会很奇怪这些人为什么钱挣得那么多了,为什么就活不长呢?
差异就在于,西方人越有钱过得越好;中国人越有钱过得越不像样。虽然中国的有钱人住的也是豪宅,开的也是很昂贵的车子。
我每次出国都注意到,西方人坐飞机到一个地方,前两三天都是在旅馆的游泳池边,拿一本小说很悠哉地看。那对我们东方人来说是很不可思议的,我们会说我们花了昂贵的机票钱,我们花了昂贵的住宿费,怎么会乖乖地待在游泳池边看书呢?这就是进步和落后的差别。所以我说,扭曲,与其说是功成名就的代价,不如说是因为落后而付出的代价。
记者:现在回头去想,这个代价已经付出了,会不会有遗憾?
朱德庸:不会,这就是成长。我教导我的小孩,如果有一天你必须在“成功”与“生活”之间做选择,我会劝你选择“生活”。
我经常觉得,所有伟大的事业都开始于梦想,但都会结束于数字。
所有的大企业,最爱跟人家谈的就是数字。一开始跟你说数字,之后他们也觉得总说数字有点蒙不住人,就开始加上人性。其实那是鬼话!数字根本不包含人性,人性根本不在数字之内。但是我相信,现在非常多的人,深信企业的数字代表一切。
上班确实是一个极其荒谬的行为。虽然我已经跳脱出来了,但是我还是觉得为什么这是一个极其荒谬的行为,但是大家都像被催眠般地继续地做,当然中间有很多人开始逐渐地清醒,但他逃脱不了,因为上班已经变成这世界最主要的制度了。
记者:人类本来就是不上班的。为什么大家就要接受全世界的人都要去上班的这个事实呢?
朱德庸:人也是动物,有看到过动物上班的吗?没有。如果动物去上班的话,只有动物园的动物是去上班的。动物园的动物基本上都有精神疾病,因为它们要上班,(笑)它们早上9点钟就放到笼子里面给人家看,一直看到下午5点钟,动物园关门,它们就休息了。
“我其实是在浪费才华与浪费生命之间徘徊” 记者:你仅仅满足于画漫画么?
朱德庸:漫画带给我很大的满足,但那只是一部分。能带给我满足的东西非常多,比如,到每一个城市散步,对我来说也是很大的满足。不管到上海、北京、东京、香港、新加坡、旧金山……只要有机会,我就会在街上走。另外,听音乐也能带给我很大的满足。
记者:你会不会有意选择到一些闹市去散步?
朱德庸:差不多有十几年了,我自称城市行走者,因为城市里面有人。有时候,我心里很烦躁,也许会到郊区走一走,但很少。
我是个很矛盾的人,我基本上是惧怕人群的,不善于跟人交往,但我很喜欢观察人群。所以,我最喜欢的就是到一群与自己互不相识的人群中去,我就会很开心。我最怕的就是把我放到人群里面,而那群人是针对我来的,像记者会、新书发布会……表面看起来我都非常镇定,其实我前期都要做很多的心理建设,才能面对这些事情。
记者:我的意思是说,你把智慧只用到画漫画上会不会觉得可惜?因为我觉得漫画只是用了你大脑的一小部分,还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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