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酒,抑或人生

无论如何,彼得·梅尔十五年在国际广告公司里摸爬滚打的经历给这位整天看上去游手好闲的大作家烙下了脉络清晰的印痕。他的作品,无论是散文,还是小说,从某种程度上看都是一摞摞规模宏大的广告文案;梅尔的精心策划、身体力行都是为了执着地推销那些他乐此不疲的东西——风景、美食、品位、普罗旺斯、及时行乐。这一次,在新小说《一年好时光》(A Good Year)里,广告的指向依旧,但诉求点换了新内容,用那句说滥了的“旧瓶装新酒”来比喻再贴切不过——没错,这部小说的主角,正是葡萄酒。
    也就是彼得·梅尔能有这样的胆魄:酒是绝对中心,五个分别来自英法美的帅哥靓妞倒成了陪衬和附庸。他们也兜着圈子打打商战,谈谈恋爱,故事也有起承转合,只是,每每刚有点掀起波澜的意思,就给轻松化解。一说到酒,作者的飞扬文采与广知博闻立时如胶似漆地交缠起来,达到准亢奋状态。
    这个在《吃懂法兰西》里抱怨“英国的一切皆是灰色”的正宗英国人,大笔一挥,就安排《一年好时光》的男一号麦克斯从伦敦杀出重围,借着继承遗产接管葡萄酒庄的机会一头撞进普罗旺斯的怀抱。自此,他的感官被一点点激活,生活的色彩和气味,层次分明地铺展开,简直是没心没肺地慷慨---酒是你的,爱是你的,世界是你的,你就只管且歌且醉好了。伦敦和普罗旺斯,是梅尔笔下广告化的两极,人生要么如前者般压抑古板,要么如后者般昂扬圆满。何去何从,高下立见,不容你迟疑的。
    然而,大多数人恰恰不得不徘徊在中间地带,过着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日子,握紧了拳头似乎攥住了什么,一放开又空空如也——这才是人生的常态。所以我们读《一年好时光》的时候,会生出几分艳羡几分疑惑,再加几分不知从何说起的恍惚。不免要想起那部前不久静悄悄地流行起来的美国电影《杯酒人生》(Sideways),一样是做足了美酒文章(据说大大提高了加州葡萄酒的销量),一样是笑料百出风光无限,却不肯避开小人物的尴尬与辛酸,直切进去,又温婉地退出来。那两个卡在人生关口不上不下的中年男人,一路喝酒泡妞,末了还得回到起点,你说他们重整旗鼓也好,重蹈覆辙也好,反正该干吗干吗,酒醒了万籁俱寂、世界清明,惆怅悄没声儿地飘来,如落花无影。
    如果还想一味醉下去,或者好歹找点自以为醉着的理由,那么,彼得·梅尔就捧着书、端着酒在圣波恩镇的街角边冲你憨憨地笑呢。谁说过的?时尚是一针麻醉剂。梅尔调制的这一针,至少品牌牢靠,药性温良,若是拿来对付现代人欲速则不达、求之而不得的狂躁抑郁综合症,则与《红楼梦》里王一贴开给夏金桂的“疗妒汤”有一拼:取秋梨一枚,以冰糖陈皮炖之,日服不辍,则滋阴润肺,横竖有益无害;日久天长,吃到入土,死也死了,还妒什么?
    如是,正合人生百病三分治七分养的道理——总有梅尔老兄飘着酒香的文字养着,平肝益气,补肾驻颜,挺好。



      相关新闻:



相关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