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一切都是在写小说,同时也包括了理论,不过,理论与必要的虚构故事交错揉合在一起了,这就是某种关于“他人”的理论。首先,我们对于作为结构的他人的概念必须给予极其重要的意义:其重要不在于知觉范围特殊“形式”(不同于“对象”形式或“动物”形式),而在于规定一般知觉范围总体功能的体系。因此,我们应该区分代表这种结构的先验一他人与此一他人、彼一他人──他们是代表在这个范围或那个范围使结构发挥作用的各个实有项目。如果此。他人始终是某一个人,是我之于你,你之于我,也就是说,在任何一个知觉范围主体属于另一范围,那么,先验一他人正好相反,他不是任何人,因为结构对于使结构得以实现的各个项目都是超验的。这个结构如何确定?确定他人结构的表现功能是由可能性各个范畴组成的。所以,先验一他人,一般地说就是可能性存在:因为可能性只有作为被表现者才存在,即存在在一个与它不相像的表现者身上(被表现者纠结混同在表现者之中)。当克尔消郭尔笔下的主人公呼叫“可能性,可能性,否则我就要憋死了”,当詹姆斯要求“可能性之氧气”,他们所祈求的不是别的,正是先验一他人。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已经试着说明他人如何决定着知觉范围的总体,已认知的对象(客体)的范畴和知觉主体的量度如何用于这个范围,以及最后一些此一他人在每一个范围内的配置。实际上,对于对象(客体)的构成(形式一内容,等等),对于主体的时间决定性,对于世界的延续不断地展开这种种知觉法则,在我们看来,都取决于作为他人结构的可能性。甚至欲望,不论是对对象的欲望或对他人的欲望,也都取决于结构。只有在可能性样式上通过他人显现的对象,才是我对于对象产生的欲望;只有作为他人所表现的可能性世界,才是我所欲望于他人的。他人是元素组成大地、大地组成肉体、肉体组成对象的要素,并同时调节一则度着对象、知觉和欲望。
“鲁滨孙”虚构故事的意义何在?何谓鲁滨孙传说?这就是:没有他人的世界。图尼埃设想鲁滨孙经历了许多痛苦,终于发现并获得了一种空前的“健康”,而且是以各种事物终于按照与他人共在全然相异的方式组织起来作为限度,因为各种事物蜕变成为一幅没有相似物的形象,即在一般情况下被压抑着的事物自身的复本,同时又因为这复本也蜕化成为通常被禁烟着的某些纯元素。这并不是说世界因他人不存在而被扰乱,相反地,是世界的辉煌的复本由于世界的显现而被掩盖在下面了。鲁滨孙的发现是:发现了表面,元素的彼岸,非“他人”的“另一个人”。但是为什么这种空前的“健康”给人以反常的印象?为什么对世界和欲望的这种“校正”也给人以发生偏差、失常倒错的印象呢?鲁滨孙丝毫没有失常倒错的行为。但是任何对于失常倒错的研究、任何有关失常倒错的小说,无不竭力以表现某种“失常结构”的存在作为原则,而失常行为就是从这个原则引发出来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失常结构可看作是与他人结构相反并取而代之的结构。具体的他人就是实现这一他人结构的现实的、多样的关系,失常行为永远先假定他人根本就不存在,失常行为作为各自相异的许多关系对失常结构也发挥作用,如此而已。
为什么失常总是有着被想象为某一发光的如氦与火似的天使呢?为什么与大地相对立,又与受精怀胎和欲望的对象相对立呢?这种憎恶现象我们已经在萨德那里发现了系统的表现。图尼埃的小说对此并不打算给予解释,而仅限于加以表现。因此,他通过其他种种途径已经进入最近时期的精神分析学研究的领域了,这种精神分析研究似乎应该把失常概念法则加以更新,失常概念法则首先应当从道德说教的变化不定情况下分离出来,而上述法则正是在这种变化不定场合下精神病学与法学联合加以维护的。拉康及其学派深刻地强调以结构为起点的反常行为的必要性,并规定那决定行为的结构的必要性;他还强调欲望在结构内经受某种移位的方式,以及欲望的原因如何因此而脱离对象的方式;他还强调性别由于复本的两性畸形世界的原因如何被失常否认的方法;还有在失常状态下他人的被废除,一个“另一个人的彼岸”或一个另一人而非他人的地位,犹如失常者眼中所看到的他人已从他自己的变化中解脱出来;还有失常的“非主体化”──因为,不论是受害者或同谋者,都不是像某些他人那样在起作用。举例来说,并不是因为萨德式的性虐待狂患者有意,也不是因为他企望让另一个人受到痛苦,他作为他人的身份才给剥夺的。其所以是倒错,那是因为他不具有他人结构,他生活在另一种结构中,把这种结构用作他生活的世界,他所抓住的另一些人不是作为受害者、牺牲品,就是作为同谋者,但不论其中的哪一种情况,他抓住的都不是他人,恰恰相反,他抓住的永远是另一些人而决非他人。恰恰是在这里,我们在萨德身上看到的那种受害者与同谋者,尽管两者有着不可避免的互相可转换性,但两者都不是他人的那种情况,这实在是很令人吃惊的,两者有时成为可惜的肉体,有时却又成为复本或结合起来的“元素”(不是英雄的复本,而是他们自身的复本,自始至终他们都是从他们肉体跳出来去追寻某些作为原子的元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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