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歇尔·图尼埃与没有他人的世界

    礼拜五恰好在这样的时机出现。小说的主要人物,如小说的标题所示,就是这个礼拜五,一个小伙子。只有他能够引导鲁滨孙已经开始的变化,并且完成这个变化,并把其意义、目的为鲁滨孙揭示出来。所有这一切都是天真无邪地在表面上进行的。把鲁滨孙在岛上恢复起来的经济和道德的秩序摧毁无遗的,是礼拜五。照他自己所喜爱的方式使另一种曼德拉草生长出来,使鲁滨孙对小溪谷产生厌恶反感的,也是礼拜五。禁止在火药桶边抽烟,他却偏偏在这里抽烟,把岛搞得地覆天翻、水火交作、全都炸平的,正是这个礼拜五。让死掉的公山羊(鲁滨孙)飞翔和歌唱的也是他。尤其是他把人的复本的形象展现给鲁滨孙,就像那是岛的形象必不可少的补充一样:“鲁滨孙在心里翻来覆去考虑着这个问题。他第一次在这个叫他生气的愚蠢粗陋的混血儿身上清晰地看到有另一个礼拜五的存在可能性──正像他过去,远在发现山洞和小溪谷之前,在他所治理的岛的下面还存在着另一个岛一样。”总之,是礼拜五引导鲁滨孙发现了自由“元素”,“元素”比之于“形象”或“复本”是更为基本的,因为形象与复本是由元素构成的。从表面上看,礼拜五如果不说是个顽皮的孩子,那又能怎么说呢?鲁滨孙对他始终是抱有某种矛盾感情的,他把他救下来,仅仅是出于偶然,是因为枪没有打准,他本来是想把他打死的。 

  最基本的一点是:礼拜五不是作为一个失而复得的他人在发挥作用。结构既然已告消失,一切都为时已晚。他时而作为一个异乎寻常的对象(客体)在起作用,时而又像是一个奇异的同谋者。鲁滨孙有时把他当作奴隶看待,试图将他纳入岛上的经济秩序──一个可怜的幌子,有时他又把他当作新发现的秘密的持有者,这个秘密威胁着秩序──这又是神秘莫测的幻象。他有时几乎把他看作是一个物(对象)或动物,有时礼拜五又仿佛是他的彼岸,同时他也是礼拜五的彼岸,自我的复本或形象。时而在他人这边,时而在他人那边。这区别是本质性的。因为他人在正常发挥作用的情况下,表现为一个可能性世界;但是这个可能性世界是存在于我们的世界之内的,如果它没有展现出来或得到实现,因而不改变我们的世界的质;因此它至少还是以构成一般现实秩序和时间顺序的各个法则为依据的。礼拜五所起的作用完全是另一种情况,他只是指定另一个假定是真实的世界,一个唯一真正的不可移易的复本,并且在这另一个世界上他已指出那个已不复存在、也不可能存在的他人的复本。这我根本不是他人,而是他人之外的另一人。这决不是一个复制品,而是一个复本:纯元素的启示者,也就是把物、肉体和大地分解的那个人。“〔礼拜五)看来是属于另一个领域的,与他的主人的大地领域对立的一个领域,在他主人大地领域上,只要稍想把他加以囚禁,他就要成为破坏的后果。”所以,对鲁滨孙来说,他甚至不是欲望的对象。鲁演孙抱住他的双膝,审视他的眼睛,这也无济于事,其所以如此,就因为他怕他那个光芒四射的复本,这个复本勉为其难地维系着从他身体放射出来的自由元素。他人在压缩着:他人把元素压缩为大地,把大地压缩为身体,把身体压缩为对象(物)。但是,礼拜正在天真地矫正着对象(物)和身体,他把大地运送到天上,把元素释放出来。矫正,调整,也就是缩减。他人是一种奇异的迂回曲折过程,他把我的各种欲望打到众多对象之上,把我的种种爱打进众多的世界。性只有通过这样一种迂回曲折过程才与繁殖后代发生联系,而这迂回曲折过程首先需要借助他人以超越性别。而性别恰恰首先存在于他人之中,借助于他人才能奠定基础,得以确立。创设没有他人的世界,矫正并树立起这个世界(正像礼拜五所做的那样,或者像鲁滨孙认为是礼拜五所做的那样),那就是为了避开那个迂回曲折过程。这也就是使欲望与它的对象分隔开来,借助一个肉体将欲望从迂回曲折过程分离开去,目的是将欲望推向一个纯粹的原因:元素。“各种结构和神话的支架已告消失,这种支架原可以让欲望取得一个形体,就形体这个词的双重含义而言,也就是说,使欲望获得一个确定的形式并融化在一个女性肉体之上。”从某种已经分化了的性别来看,鲁演孙不可能自己攫取自己,也不可能攫取礼拜五。迂回曲折过程的废除,欲望的原因与对象分隔开来,归于元素这种情况,即某种死亡的本能的象征──变成太阳性的本能,对这个问题精神分析学想要怎么看,那是由得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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