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歇尔·图尼埃与没有他人的世界

    第二个时期,表明他人结构开始渐渐破裂消失。鲁滨孙从污泥浊水中自拔而出,寻找取代他人的替身,以求多少能够保持他人所赋予事物的起伏皱格,这就是秩序、劳动。漏壶表示的时间顺序,丰盛物产的贮存,律法的建立,鲁滨孙自己承担名目繁多的官方名义与公职,这一切都证明需要他人把这个世界再充实起来,这许多他人原来都是他自己,目的是一旦结构瓦解崩陷,仍然把有他人存在时的效果保持下来。但是这种反常状态还是被感觉到了,于是笛福的鲁滨孙看到伴随生产过剩而来的是坏事,超出需要的就不许再生产,而图尼埃的鲁滨孙不同,他愤然投身于“发狂一般”的生产,因为消费是唯一的坏事,因为始终都是一个人消费,而且是为了自己而消费。与这种生产劳动相平行,作为必要的对应,一种松弛感和性欲的奇异的狂热也表现出来了。鲁滨孙经常把他的漏壶停下来,去适应一处山洞深处的黑暗,他在他的肉体上涂抹山羊乳,一直潜入到岛的内部中心,找到一个洞穴,在这个洞穴里他给缩成一团,像某种幼虫一样,洞穴紧紧地把他的肉体裹住。这种出于虚构的退化较之于虚构的神经病症状更为奇幻,因为这种退化退回到“大地一母亲”,最原始的“母亲”:“他就是这么一团柔软面团,掌握在全能'的石掌之中,他就是这么一颗蚕豆,嵌在希望岛的厚重的、牢固不动的血肉里面。”一方面,劳动把对象的形式犹如积存下来的遗迹保存下来,而另一方面,是为了大地的内在性和某种埋藏隐匿的原则而在退化,同时又舍弃一切具形的对象。人们得到的印象是,两种如此不同的行为,竟然这样异乎寻常地相辅相成。不论从哪一方面看,其中都带有疯狂性,这是一种双重的疯狂性,一方面因为它规定着癫狂时期,另一方面又明显地表现出返回土地的倾向和精神分裂症患者的宇宙族系关系,不过,这种情况在劳动方面,在精神分裂症式的非消费性物品(客体)生产方面(通过积累和贮藏的方法),早已有了并非不明显的表现。在这里,问题表现在他人结构自身的趋于瓦解:因此,精神分裂症患者试图通过恢复人的遗迹的秩序以掩饰实有的他人的不存在,用建立超越于人之上的族系来掩盖结构的解体。 

  神经病与精神分裂症,就是对于深度的历险。他人结构布置好了深度,使它稳定,使它舒适易处。结构的混乱必然导致深度的失常、错乱,朝着破坏性的“深不见底”的倒退因之也就不可能再排除避免。结构被打乱,所有的一切就通盘失去意义,一切都变成幻影和遗迹,包括劳动的对象,所爱的存在,甚至世界,以及在这世界中的我……但是鲁滨孙得救之道毕竟是存在的。鲁滨孙毕竟发现了一种新的量度或第三意识,以此来表现“他人的丧失”。他人的不存在和他人结构的解体,毕竟没有直接破坏这个世界,而是从相反的方向展示了得救的可能性。所以鲁滨孙必须从深度上回到外表的面上来,把各个外表的面揭示出来。纯粹的表面,也许被他人所掩盖。也许事物的一个未被认知的形象,就像气体一样,是展现在面上的,大地也许就是一个新出现的有能量的形象,一种面上的不具备可能性的他人的能。因为天空并不意味着一种高度,高度无非是深度的倒置。在高度与深深的大地的对立关系中,空气与天空就是对纯粹的表面的一种描绘,对于面的范围的鸟瞰。唯我论者的天空不具备深度:“真是奇怪的偏见,盲目地重视深度而忽视表面,对于面的含义并不认为是广阔的面积,说是不具备什么深度,对于深的含义,其说法竟与那重要的深度背道而驰,连微弱的表面性也不具备。可是对于某种感情,例如爱情,如果真要对它进行测度的话,我认为爱情不论是它涉及的面甚至它涉及的深度都是可以测度的……”这种复本或空灵如气的“形象”,首先是呈现在面上的;其次,在一定高度的上空鸟瞰,才能见到这些释放出来的纯“元素”。普遍化的矗立状态,就是表面的勃然突起,对表面矗立的调整,也就是他人的消失。这时,偶像出现了,在岛的表面和半天空变成为幻象。复本而不具备相似之处,元素而不受约束,这正是幻象的两个侧面。把世界这样重新结构起来,这就是鲁滨孙那种具有重大意义的“健康”,这种意义重大的“健康”,或者可以说也就是“他人丧失”之后产生的第三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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