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社会选择中的Sen吊诡的普遍存在,加上信息不对称和市场与科层参与者的策略性的信息歪曲,管理困境就自然会大量存在。这样一来,一个只懂现代微观经济学和激励经济学抽象原理的经济学家可能(如果说不是肯定的话)是当不好一个企业经理的。一个好的管理者,不应也不会是一个只懂人人会理性最大化原理的数学家,而应该是如Miller教授所言的那样一种“哲学国王”(a philosopher -king)。诚如Miller教授所言,“如果国王试图把王国最后的盈余也挤榨出来供自己所用,会导致臣民藏匿黄金,而不是投资黄金,而且臣民会卸责,而不是努力地工作,以创造会被国王夺走的收入”(中译本,页214)。说过这话后,Miller教授还补充到,虽然这个结论现代组织经济学家听起来很不顺耳(恐怕激励经济学家听起来也许更难受--笔者加),但现代经济史和有关组织管理的实际文献却证明了这一点。 如果说在任何一个现代企业中如何激励雇员不卸责是一个管理者的首要任务,但同样在一个企业内部也同时存在管理者本人卸责的问题。且后一个卸责比前一个卸责,对任何一个现代公司来说,都危害更大,且更要命。如何解决管理者本人卸责问题?现在有一种流行的说法:;市场竞争本身是一条悬在管理者头上的“鞭子”。市场竞争的鞭子,会不断地抽打着管理者们,让他们像牛一样拉着公司的车往前跑。就连Miller教授也认为,“资本和管理者市场中的竞争,可作为一种规制管理者的装置”(中译本,页242)。但市场竞争的鞭子果真是万能药?也许,但却不一定。为什么这样说?读懂了Miller教授的下一句颇似绕口令的话,大家就会明白了为什么了:“对有效率合约的自利反应导致组织行为,而合约本身是自利管理者对决定一切的市场驱动激励作出的自利反应”(中译本,页243)。这句话读来好像不大易懂。这句话说白了,意思很简单:公司股东们有自己规制管理者的手段和决策,管理者也自然有自已应付股东们的办法和应策。这就是实现,这就是现实的市场。到这里,我们也自然会理解在号称具有最完备市场法律和法规体系和接近完美竞争的美国市场体系中也竟出现了“安然帝国”(Enron)在腐败中倒塌这一事件了。目前,谁又能说得清楚,在美国,在任何一个发达市场经济国家,还有多少腐败盛行却没倒塌且仍安然运作的类似“安然”的安然公司? 任何学过现代经济学的人都会同意,经济学是主要研究市场竞争机制的一门理论学科。大多数经济学人也自然会同意这样一种说法:竞争是经济增长、社会发展、人类进步的强大动力。然而,对社会整体来说是如此,对一个经济组织或一个团队来说却可能不是如此。一个好的团队,一个较有效率的团队,所最需要的,可能不是竞争,而是合作。合作,才是跳出企业管理困境的唯一出路。有合作精神的团队,才往往是最有效率的。这不应只是理性直观,也应该是社会事实。但是,如何才能在一个企业中达致成员的广泛合作?这里,单从逻辑精密的激励经济学中利益最大化的理论推理中,是求不出来合作解的。解在何处?在于科层文化,在于企业成员的相互信任,在于社会规范与社会惯例,在于企业成员的互惠博弈和礼尚往来。人,团队中的人,均是人,而不仅仅只是一个只追求利益最大化的超级计算机。人人都成了个人直接利益最大化的计算机,企业的经营就可能没有最优解,企业就可能永远跳不出自身的“管理困境”。这就是一个当代政治经济学家对管理困境问题打破沙锅问到底式的理论探究所得出的最后结论。 Miller教授的分析是细微且周详的,这部著作所得出的最后结论更发人深思:“可以预见,就完全解决信息不对称、团队生产的外部性和市场垄断而言,科层不可能达至什么。如果说能达至什么,也是短暂的。相反,科层只是一套行政安排,人们在其中通过持续斗争以获得分工与合作所可能带来的潜在利益。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作为有目的、有理性的行动者,他们知道实现其共同目标的最主要障碍正是他们自己互相冲突的个人利益。解决这个两难困境的工具是典型的行政手段(political tools):社会规范的实施,行政领导的能力,以及科层权威的可信约束”(中译本,页321)。 Miller教授的这段话,是就一个科层或者说一个企业而言的。但在反复研读中,我总觉得这段话对人类社会整体也意味着些什么,并对作为号称为已是“科学”的当代理论经济学整体也意味着点什么。这“什么”到底是什么?只有真正进入了现代经济学又走了出来,也许才能悟出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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