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弦上的生命

我有一位朋友,和我臭味相投,最喜欢的作家是史铁生,他以为,《我与地坛》、《务虚笔记》以及早期的《我的遥远的清平湾》这些使史铁生可以在文坛上占据一席之地的作品,是现代文学很重要的收获,值得热爱生命的人细细读下去。而我却一直认为,《命若琴弦》是史铁生所有作品中最耐读的一篇。

    我这么说,丝毫没有贬低其它作品的意思,因为史铁生是为数不多的真正用心思考生命的真谛,与读者真诚对话的作家之一,他的作品中,我们很难找到哗众取宠的语调,或者是心浮气躁的文字,当然,更没有令人生厌的故弄玄虚。恐怕这也是诸多读者钟情于他的原因。他的作品,篇篇读至百遍之后依然可以发现新的东西。

    只是,我更欣赏《命若琴弦》中所表达出来的对待生命的态度,透过一个并不算曲折的故事,史铁生准确地折射出对人生终极目的的思考。

    “莽莽苍苍的群山之中走着两个瞎子,一老一少,一前一后,两顶发了黑的草帽起伏躜动,匆匆忙忙,像是随着一条不安静的河水在漂流。”故事就是这样展开。老瞎子带着小瞎子,弹三弦子说书为生。他们走村串户,老瞎子的师父临死前留下遗言,三弦子的琴槽里有一张药方,一根根地把琴弦弹断一千根之后,就可以取出药方,以一千根琴弦做药引子,抓出一付药,可以医好眼睛。

    在老瞎子用五十年时间弹断了九百九十八根琴弦之后,他们来到了野羊坳。在这里,老瞎子将要弹断最后的二根琴弦,了却毕生的心愿。而十七岁的小瞎子,遇到爱情。野羊坳十五岁的姑娘兰秀儿和小瞎子一起听着电匣子传出来的新奇的天地,一起尝试了爱情的滋味,也一起品尝了随之而来的痛苦。兰秀儿根本不可能嫁给一个流浪说书的瞎子,就在老瞎子弹断了第一千根琴弦,携着那瑎y琴弦和琴槽中的药方出去抓药的日子里,兰秀儿出嫁了。

    老瞎子抓药回来,小瞎子已经离开了野羊坳几天,他痛不欲生,跌倒在雪地里准备等死。老瞎子把他从雪地中救了出来,告诉徒弟,他记错了,要弹断一千二百根才能取出药方。如果小瞎子想看得见,就把琴弦弹断一千二百根。

    像老瞎了的师父当年“欺骗”他一样,老瞎子又“欺骗”了小瞎子。

    “老瞎子想:这孩子再怎么弹吧,还能弹断一千二百根?永远扯紧欢跳的琴弦,不必去看那张无字的白纸……”其实,琴槽里面封的药方,只是一张白纸而已,无论弹断多少根琴弦,瞎子的眼睛根本就无法复明!可是,老瞎子还是把那张白纸封进了小瞎子的琴槽,他想起了师父临死时的话:“记住,人的命就像这琴弦,拉紧了才能弹好,弹好了就够了。”这时的老瞎子已经没有了目标,觉得身体里的一切都在熄灭,迅速衰老。可是他已经把希望封进了小瞎子的琴槽,小瞎子的生命会因为这个目标而充实,而有意义。

    从此,群山间多了一个要弹断一千二百根琴弦的忙碌的小瞎子。

    在不长的篇幅里面,作者仿佛手持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游刃有余地剖析着人物的命运和心态,冷眼旁观着生命这个终极命题,那种对待生命的达观所铸就的从容不迫渗透在字里行间。

    读下去,会情不自禁地坠入一种对人生的思考中,心随之沉浮,掩卷沉思,对人生和命运的无奈不觉多了一份忍让、一份看得开,恰如文中所言:“目的本来没有”,认真地、快乐投入地活在当下,应该是我们面对生命中的无奈和磨难的正确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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