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冬读《托尔金传》|走近奇幻作家的真实人生

  现代化的负面影响,托尔金感受到的太多了。首当其冲的,就是他所眷恋的西米德兰兹(包括萨尔霍乃至牛津乡村)的环境。而亲历了两次世界大战的他,更是对现代化抱持悲观态度。现代化战争工具的第一个代表——坦克,一战时投入了索姆河战役,当时的托尔金多少应该有所耳闻,《刚多林的陷落》(The Fall of the Gondolin)里,他笔下魔王大军所用的古怪器械,灵感可能就来自于此。他在军营中见识了现代社会的“官僚体系”,对此深恶痛绝,骂道:“组织里人类的愚蠢会无限放大!”他说二战让每个人变得更贫穷,让很多人丧失亲人或肢体残缺,让数百万计的人死去,只有一件东西胜利了:机械。而他对结束二战的原子弹本身也颇为反感,认为这是“疯子物理学家彻头彻尾的愚行……冷酷地想要毁灭世界!”1958年的荷兰之行时,他仍对这些可怕的军事科技耿耿于怀,在演说中斥责发明它们的科学家是萨茹曼的孝子贤孙,说他们用残害万物的方式来了解万物。

  当然,托尔金坚决否认《魔戒》是关于原子弹之类现实问题的寓言,但他的这些态度,却或多或少吸纳进了他的小说和神话中。这里必须厘清一个概念,虽然我们都认为托尔金笔下是一个充满魔法的奇幻世界,但他理解的“魔法”和我们颇为不同。在他看来,自己创造了一个充满精灵、矮人、奥克的“仙境”,精灵与天地同寿(除非死于刀剑),他们所在的地方时间流逝比人间快得多,他们的作品也比人类更加完美,但这些都是他们天生的技艺,是源于自然力量的一部分,他们是顺势而为,是道法自然,而非刻意为之。在他眼里,这是“艺术”,是艺术的最高形式。而我们理解的魔法,用常理难以解释的力量试图控制万物、粗暴地改造万物,这恰是“机械”的体现,他笔下那些试图追求“机械”般奇技淫巧的角色,几乎无一例外都迎来了悲惨的结局。

  但“机械”并非《魔戒》真正的主题。用托尔金的话来说,这些只是让故事的车轮向前而已。他真正想要表达的,是来自幼年丧母的最深切的感受——死亡和对不死的思考。

  托尔金不止一次提到,死亡才是《魔戒》最重要的主旨。甚至我们可以说,死亡也是中洲神话最重要的主旨之一。神话中精灵最大的特质就是不死,但带给他们的却并非全是欢乐。他们被迫束缚在这个美好易逝、逐渐堕落的世界中,感受到永生带来的沉重。他在《芬罗德和安德瑞丝的辩论》(Athrabeth Finrod Ah Andreth)一文中对此做了详尽的思考,认为人类能凭借死亡,脱离这个世界,不知道去向何处,这是神赐予人类的礼物。我们可以感受到,托尔金关注的并非死后的世界,笃信基督教的他觉得人死后的情况是毫无疑问的。他思考的是死亡对生者的影响。正如他自己,一生都在抵抗心中的阴影,一生都难以摆脱母亲及其死亡的影响,他也在思考这譬如朝露的短暂人生,究竟有什么意义和价值。所以波伏娃在《安详辞世》(Une Mort Très Douce)中那番充满存在主义气息的死亡解读,才会引发他如此强烈的共鸣。他在接受BBC采访时,如此引述并评论:

  我前几天在报纸上读到摘录的波伏娃的几句话,对我来说真是一语中的,我读给你听吧。“没有什么自然的死亡,人类身上发生的一切都不是自然的,因为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整个世界的质问。凡人皆有一死,但凡人之死都是意外之事,即便他知道自己将死,坦然接受,死亡仍是对他的一种不当的暴力。”不管你是否同意这些话,这就是《魔戒》的主旨所在。

  经历了幼年失怙、痛失T.C.B.S.好友以及C. S. 刘易斯(托尔金称刘易斯去世为“我的树根挨了一斧子”)等诸多悲痛时刻,托尔金对死亡与永生的话题格外迷恋。如果不死的精灵、《彼得潘》中的永无乡、爱尔兰神话中的不老乡真的存在,世界会变成什么样?死亡这个逃不过的判决,会让弗罗多这样的生者做出怎样的抉择?这些都是他最深切的关怀、最深邃的思考。

中洲世界乃至奇幻世界大门的敲门砖
  我们还做不到一步登天,无法第一时间就进入托尔金最核心的思想之中,还是需要凭借各种阶梯和工具,帮助我们走进中洲这个世界。这就是卡彭特在这本传记中做的工作。

  不得不说,卡彭特非常喜欢草蛇灰线、伏笔千里。不仅每一章都用了类似“章回体”的结构,增加叙述的连贯性,还非常喜欢在某处匆匆埋个伏笔,在很多章之后点出谜底。埋得最远的一次是,他在前言“一次拜访”提到,奥登说托尔金的房子很难看,在几乎结尾的“伯恩茅斯”一章中才交代了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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