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国界病人》（师永刚）

  作者赴排名美国第一的癌症医院——“MD安德森癌症中心”治疗罕见癌症的八年间，所写下的治疗手记。在长达三千天的治疗过程中，作者辗转中美两国的顶尖医院，经历数十位医生的治疗，终获“重生”。读者不仅可以看到对中美癌症治疗体系的深入观察和剖析，也会被作者充满智慧和乐观精神的病中感悟所打动。



无国界病人——我在美国MD安德森医院治疗癌症的3000天
师永刚

唯一的药物米坦托
（农药DDT）在哪里？
  早晨八时我就守在协和对面的这家新特药药店。昨天晚上，我就做过功课，这家新特药店专门出售一些进口的特效药与罕见病的药。但药店员工告知我，他们根本就没有这个药。而且也从来没有进口过。

  我有些不甘心。又找到他们一个领导模样的人。他倒是听说过这个药。不过是从像我这样的病人来找药的时候知道的。一种绝望感扑面而来。我们在北京跑了七八个类似的药店，结果都是没有听说过。


  下午，凤凰卫视的张芳大姐，打电话询问我的治疗情况时，知道我在找这个药，就说帮我咨询一下中国红十字会，红十字会每年有一定的肿瘤药物赠药。我们一个同仁患肺癌时，需要一个国外的靶向药，就得到了红十字会的帮助。但第二天上午，张芳就发来短信，说红十字会没有这个药。这个药即使在国外，也很少见。他们查过目录，没有看到过这个药。

  一天下来，几乎都是找不到这个药的坏消息。

  朋友的一个瑞士的朋友可以帮我买到药。我很快联系到了她，得知两个信息，一是需要处方，也就是我本人需要一位瑞士的医生开出处方，才可以买到药。再就是欧洲的药贵到令人吃惊的地步。一瓶一百粒片剂报价一万欧元。我快速核算了一下价格，差不多合当时的人民币八万元。

  这几乎是一个天价。我核算了一下，一个月服用两瓶，一年下来得两百多万。

  肿瘤药物竟然如此昂贵，我能坚持几年？

  我查询到，米托坦由美国的一家叫做施贵宝的医药公司生产。我打给施贵宝在上海的办事处。对方则谨慎地说，国内没有批准，没有办法进口。他们也没有权力在中国境内出售这种药物。米托坦在美国有售，但需要处方，也就是说，我本人需要得到美国医生的诊断与处方，我才可以买到这种药。

  两天的寻药时间，我对这种药有了一个基本印象，一是贵，二是这种药只有国外有售，三是如果我想买到这种药，必须去国外拿到医生的处方。再就是，我是否有足够的钱，来维持如此昂贵的治疗？

  同事小丁去美国出差前来看我。我把米托坦的英文名与剂量，给他写到一张纸上，托他在美国帮我代购几瓶回来。我明白这需要处方，但我还是想让他去美国想想办法。至少这是一个希望。

  这款药物如此昂贵，如此神秘，甚至是唯一一款得到批准的肾上腺皮质癌的药。

  这是款什么样的“神药”呢？

  我的好奇心开始泛滥。我有一套自己的工程式阅读办法，就是把自己想要了解的东西，通过主题式的搜索与查找，把所有的资料汇集到一起，找出对我来说，重要的资讯，然后通过荟萃的方法，把对我有用的要点整理出来。

  国内唯一有用的查找管道就是百度，但百度此时正备受虚假医疗广告的攻击。你查找上面的任何一个关于米托坦片剂的信息，都会出来一堆各种各样的广告。但基本上都是一些无用的虚假信息。或者导向另外的一些药品。关于这个药的有用信息，大多混杂在一堆无用的信息垃圾里。

  但经过筛查，米托坦的基本要点也大致清楚了。米托坦（Mitotane）是中文名，它的商品名是“Lysodren”。我用商品名“Lysodren”与这款药的英文Mitotane去搜，发现了一个新世界。谷歌这个搜索引擎，显然除了广告外，对于我想要的一切，都在英文世界里很快显现了出来。

  结果让我吃了一惊，我千山万水要找的救命神药，竟是……一款农药。

  Mitotane（米托坦）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一种剧毒杀虫剂。这款药物的中文名叫做滴滴滴，是另一款农药滴滴涕的同类化合物。DDT在国内一度家喻户晓。它在八十年代，是农村用于杀死老鼠与其他害虫的主流农药。关于米托坦的通俗解释是，它是细胞抑制剂和杀虫剂。作为肿瘤药物，它的基本成分“是一种类固醇激素合成抑制剂和抑制细胞生长的抗肿瘤药物”。我曾在农村见识过DDT与DDD，虽然他们很可能被混淆，但用处是一样的。它们都有着刺鼻的味道。农民一般用在棉花与小麦、玉米等农作物上。一般也用来自杀。七八十年代农村妇女喝药自杀，原则上就指的是这种随手可及的农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