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的寡妇》后记

    马丁·艾米斯的名声和高雅挂不上钩。在英国,高眉大报通俗小皑都见得到他的名字。艾米斯并不以沉默为金,在媒体上频频露面。在讲究政治正确的英国,也毫不遮掩、修饰自己的观点。他批评穆斯林社会说,先把自家给管好了,否则还得继续受罪①。他把老龄化社会称为”银色海啸“,建议每个街角都装一个安乐死的亭子。他早年的诸多风流韵事至今还是小报谈资,艾米斯和私生女相认的煽情故事连着几年让不少报刊做出文章来。从伦理世情上来看,艾米斯肯定不是人见人爱。

    如果你在看这本书时,脑子里冒出无数问号后面再狠狠甩上几个感叹号,不时对着文中的“操”说“操”,甚至后悔了几十块的书价还不如买一碗汤面,我不奇怪。和作者一样,这书肯定也不是人见人爱。

    确实,马丁·艾米斯和《怀孕的寡妇》,不仅仅是一位作者和他其中一部作品的关系。早在书完稿之前,艾米斯就称这本书有“极强的自传性”。和艾米斯一样,基思也生于1949年,二战后婴儿潮时期出生,在各种风潮风起云涌的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走人青春期。和艾米斯一样,老年的基思也有五个孩子,现任的妻子来自美洲(艾米斯的伊莎贝尔来自北美,而基思的孔秋塔来自南美),和她有两个女儿。和艾米斯一样,基思也在1999年失去了深爱的妹妹,那年她也才四十六岁,令他们哀痛不已。其他细节上的相似处还有很多。文中的叙述者也说:“接下来的故事都是真实的。意大利是真的。城堡是真的。姑娘们全是真的,男孩们全是真的(丽塔是真的,阿德里亚诺虽然令人难以相信但也是真的)。甚至连名字都没变。”可是,出乎意料的,作者借着格洛丽亚的嘴又说:“你幻想出来的。”真实感仿佛是那喀索斯看到的水中的倒影,真实无疑,但水波一动荡,碎开了。

    我们是不是像基思这个读文学的大学生一样,也问一下:那我们讲入的是什么样的体裁呢?以2006年开始的引子,1970年夏天用了整整六部来叙述,中间穿插着以2003年为背景的幕问休息,从1970年之后直到2009年基思的60岁生日,都在尾声中交代。像是自传,像是戏剧,像是小说。

    1970年夏天,意大利坎帕尼亚的古城堡——艾米斯设置了一个老大哥真人秀似的场景,把一群年轻人放进了这个远离伦敦的、在意大利长靴脚踝处的乡村。周边是山峦、羊群,山径上走着穿着袍子的修士.走上一段是乡村的小教堂和小酒吧。在乡村城堡古旧偏远的环境中,这群英国来的年轻人之间的关系更有张力,爱情、友情、奸情,噢,还有调情。种种场景也显得格外的吊诡奇谲:坦荡荡暴露着的丰乳肥臀、男子诱色的诡计、口口声声称有“阳物”是“汉子”的姑娘。再添上侏儒伯爵的老钱和奶酪老板的新钱,你会说这是一出浪漫奇情滑稽剧。

    虽然伦敦远了,但这出剧真正的背景却是伦敦正闹腾着的性革命和女权主义运动——这是刚刚走过《你能走多远?》(戴维.洛奇著,1980)和《切瑟尔海滩》(伊恩·麦克尤恩著,2007)、进入《性政治》(凯特·米勒特著,1970)和《女太监》(杰梅茵.格里尔著,1970)的年代.革命带来的不仅仅是解放;革命也带来流血、牺牲、刑罚、监狱。一边是极致的性解放,而另一边艾米斯一遍遍地展示“社会现实主义”:性革命中受害乃至牺牲的还是女性。在新时代中,抛弃了传统的女性并没有一个随即可以效仿的模式,她们能想到的不是怎么成为一个现代的女性,而是怎么和男性一样。临到头,最不幸的正是那些最解放自己身体的女性。基思可以喜滋滋地记录一份和女性交往的名单,但妹妹滥交的结果却是早逝。这样的观点无疑会受到女性主义者的愤慨反驳,但先锋的政治观点无疑不是艾米斯的目的所在。当过了半百的基思感慨“就这么错过了”的女性时,或许的确会让人唏嘘,听见警世的劝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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