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与虚构——米夏尔·忒特贝尔格和大卫· 萨菲尔之间的一次对谈

    《28天》是一部虚构作品,但也不是完全虚构,而是对真实故事进行了富有热情的改编。在电影《泰坦尼克号》中,有两个完全虚构出来的角色,分别由凯特·温斯莱特和李奥纳多·迪卡普里奥来扮演——这两个角色,体验了当时发生的几乎一切事情。我所塑造的女英雄,也是这样。米娜实际上并不存在,但是,在她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乃至在这篇小说中发生的所有事件,都是基于真实历史。我是故意选择使用这个写法的 , 因为,如果我使用一个真实存在的历史人物作为主角来讲故事的话,同时也会被这个人物的经历给束缚住。我必须要创造出一种可能性,对这个我很感兴趣的主题,进行深加工。米娜在犹太居住区里经历过的所有事情--她在故事开始时如何走私食品,一直到稍晚些时候,去走私战斗物资……还有,在一个场景中,她必须跟其他战士们一道作出决定--是否要杀死一个人,以免他最终背叛他们。这些情况都是真实存在过的,只有这位女英雄本身,是虚构出来的。我个人觉得,这样会创造出更高的角色认同感。 

    那些历史要素,比如抵抗组织的运作方式等等,总归是可以考据出来的。但是,情感方面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有相关的目击者采访吗? 

    实际上,很多幸存者都写了回忆录,还有相当丰富的文献资料可查。除此之外,还有《林格布鲁姆遗书》——这份犹太居住区秘密编年史,为了避免落入德国人手中,之前一直都被小心埋藏起来,战争结束之后,才首次结集出版。这本书在很多地方都显得太过客观,甚至让人产生疏离感,就跟大部分大屠杀幸存者回忆录类似--感觉他们书写这种文章,就只存在这样一种特定的形式。而我,则与他们相反,尝试用一种比较情感化的方式来写这本书;构建虚构的人物,有部分也是出自这一原因。如果是真实存在的人物,我就对他肩负着另一个方向上的责任:我不能对这个人物进行浓墨重彩的书写,不能在人物身上加入我希望表达的情感。作为小说作者,我努力尝试,希望把自己代入到这位十六岁少女的内心世界当中去。饿肚子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感受?亲眼看着其他人送死,是什么感受?在一片废墟上,感到由衷的喜悦,又是一种怎样的心情?确实,起义只进行了28天,但这本书同样也是一部宏大的爱情故事。 

    犹太居住区的幸存者们,现在年龄都很大了,很多人甚至都已经过世了。我的父亲,1915 年出生,当年曾经被纳粹党人迫害;我的外祖父,死在了布痕瓦尔德集中营,我的外祖母则死在了罗兹的犹太人居住区。我母亲这边是德国人血统,母亲本人是战争时期出生的小孩,她所遭遇的,是另外一种心灵创伤。但是,我们这一辈,距离当时已经隔了一代人,甚至两代人了--我该怎样将当时的故事,向今天这一代人生动立体地讲出来呢?考虑再三,我为这本小说选择了简洁、现代的语言风格。起义究竟有没有意义?这本书中并没有清楚地回答这个问题,至少,并没有告诉大家,拿起武器来反抗,究竟是对是错。对于故事中的人们而言,这其实是一个选择。马雷克·埃德尔曼,这位幸存下来的抵抗组织战士,战后说了句十分有道理的话:之前,我们都很看不起那些主动走上火车的人;现在,当我年龄大了些之后,实际上,空手走进火车的人,是比拿起武器反抗的人更加勇敢的。战士们都希望能够燃起像马萨达时代一样的战争烽火,当时,犹太人为了抵抗罗马人的入侵,自发组织起了抵抗力量。在以色列国的创立传说中,犹太人奋起反抗的部分,一直都占有很大的比重。青年们会奋不顾身地争取自己的生存权利,但首先,他们需要经受攸关生死的重大事件所带来的压力。我希望,本书切实写好了这样一个年轻女孩的故事:她在最开始时,靠着走私食物来养活全家人,对抵抗组织的行为持怀疑态度。但是,在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恐怖事件之后,选择自己主动拿起武器,进行反抗。我将这整个过程描写得完全不像是英雄所为。关于杀人这件事的意义,以及杀过人之后,会对一个人造成怎样的影响,书中也有相关讨论--归根到底不是在讲死亡,而是在讲生存。以及人们为了生存,会做些怎样的事情。

    这本小说的主旋律,已经完全从“第三帝国”和华沙犹太人居住区这两个时至今日、仍然具有相当影响力的主题中抽离了出来,它所尝试处理的是一个普适的大问题:你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在那样一种情况之下,你会如何处理?你是会杀人,还是会救人,或者--是否会愿 意为了其他人,牺牲自己的性命?在小说当中,有一段震撼人心、不可思议的场景描写。犹太人们被集合起来,赶进一个由高墙围起来的巨大笼子里面去。里面还有这样一个选择难题:一道门意味着死,另外一道门则意味着生。在面对这样的选择时,甚至会有母亲放弃掉自己的孩子,记得有个女人是这样说的--以后还可以再要个新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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