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女人的男人们》是海明威1927年出的一本短篇小说集,今年在中国第一次完整呈现。
按常规思维,书名就是里面一个短篇名,但这本书收录的十四个短篇里并没有这个篇名的小说。
显然,这本书收录的短篇都是讲没有女人的男人们的故事的。
没有女人的男人们是什么样子的?
看看这本书就知道了。
海明威起这个书名的用意就是为了激发你的好奇心,让你带着问题到书中去求解。
话不说透,故事讲一半留一半,让你拍断床板,辗转难眠,这就是海明威。
《打不败的人》里的斗牛士曼努埃尔刚从医院出来,就准备上斗牛场。但没有人看好他。
他求老搭档舒里托继续当他的长矛手。虽然舒里托最终没有拗过老朋友,决定帮曼努埃尔,但他说,你已经很老了。
结果,斗牛开始,观众往场内扔酒瓶、扔坐垫。坐垫还绊了他一跤,牛角扎进了他的身体。
就连《先驱报》后备斗牛士评论员也不看好这场叭赛,早早离场,他认为这是一场不足以评的斗牛赛。
但没关系,曼努埃尔依然向观众席挥手致谢,依然逗牛、斗牛。
最终,这个固执的老男人带着遍体伤痕赢了这场比赛,公牛倒地。
还有《五万元》里的那个为了让妻儿过上舒坦日子的拳击手,他在比赛前的一段时间因为思念妻子一直失眠。因为失眠,他整个人看上去都空空荡荡了。
但在拳击场上,当他发现这是一场骗局时,不服输的他就用犯规的方式“赢”了对方。
就像海明威所说,生活会让人遍体鳞伤,但总有人能在受伤处更加坚强。
读完整本书就会明白,其实海明威在暗示,没有女人的男人们本质上就是斗牛士和拳击手,狠、准,而且执著。海明威也一样。
这里的“没有女人的男人们”,有的指确实没有,有的是指不在身边,还有的是已经失去和即将失去。
在海明威的长篇小说《非洲的青山》里,你可以看到海明威捕猎野兽时的那份狠劲,以及执著。
在这个长篇里,他多次写到他和第二任妻子的争吵与不和,还有隐隐地对前妻,以及过去时光的追忆。
虽然他有第二任妻子在身边,但仍能感觉到他空荡荡的内心。
而他晚年写作的《流动的盛宴》,更是不加掩饰地表达了他对第一任妻子的怀念,以及对第二任妻子的敌视和鄙薄。
海明威塑造的这些角色,好像都是按照自己的形象塑造的,展现的都是硬汉形象。有的甚至很残酷。
《阿尔卑斯山牧歌》里的那个农民,妻子去世时,正值大雪,不能马上下葬,他把妻子的尸体停放在柴房里。过几天,发现妻子的尸体已经僵硬,嘴张着,他就把妻子竖在墙上靠着,然后他每次到柴房干活,就把灯笼挂在妻子的嘴上。
而当司事问他爱不爱妻子时,他回答,爱,很爱。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估计海明威自己也没有过深地思考过。
对海明威来说,生活中的一个片断,一个场景,或是一次对话,都可以成为一篇小说。
1932年,海明威在他的纪实性作品《午后之死》中,提出了著名的“冰山原则”。他以冰山为喻,认为作者写冰山时,只要写冰山露出部分就可以了,水下的部分应该通过文本的提示让读者去想象补充。
后人理解他的“冰山原则”主要有两类:一类是把这个理论归结为极简主义,认为海明威提出的冰山原则,主要还是从文本着手,从消灭形容词开始,删减没用的词汇和语句,杜绝铺陈。
还有一类认为,其意并不是极简,而是经验省略。海明威省略的是读者凭经验可以填充想象的部分。
如果二者只选其一,那么我选后者。而实质上,我赞成两者兼而有之。
其中经典的有《白象似的群山》、《杀手》。在这两个短篇里,你几乎找不到一句多余的话,少了任何一句,故事就会由此中断。
《白象似的群山》,饭店门口,一对小情侣在等火车,看上去很正常,但通过他们的对话,你会发现,两人内心却都暗藏着一场风暴。
而起因是女方需要做手术。但她生了什么病,海明威没有说。
至于他俩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什么正在发生,将会发生,这样的问题,海明威都留给了读者。
还有《杀手》中的那个明知杀手要来追杀自己,却依然无动于衷地躺在床上不动的男人。当他常去的饭店的一个店员通知他,有人来追杀他时,他俩的对话,以及他的身体语言,让我一下就想到,这个男人的内心早就空空荡荡了。至于他因为什么空空荡荡,只有读者自己根据作者之前的文本提示,再加上自己的经验去想象和补充了。
我想到的是,这个杀手就是他自己雇来的,因为他对自己下不了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