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演义》的图像流变

    清末开埠以后,新闻图画、讽刺图画渐次出现,图画的叙事能力得到较大提高,并终于由多格漫画发展为有现代意味的连环图画。1920年代中期,上海世界书局出版的包括《三国演义》在内的五部连环图画,成为图画叙事发展至新阶段的重要标志。虽然此时的连环画创作,还未能脱尽木刻插图的影响,但图画的连环叙事功能,终于开始为人们熟悉。此后,连环图画便成为上海乃至全国各地人们喜闻乐见的阅读形式,而三国故事也随着连环图画的普及深入到以往评话、戏曲等难以涉及的人群。

  以连环图画叙述三国故事,堪称巅峰的,是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56年开始陆续出版的60本连环画《三国演义》。由于出版社的非凡努力,使这套作品的图像叙事,既折射了其他文本对三国故事的演绎与解读,又从绘画表现技法、人物形象塑造、传统绘画因素的运用,甚至是其自由的出版顺序中,反映出民间视觉文化的演变与社会历史的变迁。

  对三国故事的演绎,大体上是经历了三个重要的阶段,即:满是附会和传说的早期话本;经罗贯中和清代毛纶、毛宗岗父子的修改,仍有宿命神怪、迷信色彩的定本小说;富有现实主义精神,但仍不乏传奇意味的现代改编。早期话本中还有如司马仲相断狱、孙秀才发现天书和刘、关、张太行落草等荒诞离奇的情节,显然还是未经文人润色的民间艺人作品。定本之后,小说中仍有如“洛阳城曹操感神”、“玉泉山关公显圣”等宿命神怪的章节。而现代改编,实际上并没有一个统一的版本,所以上海人美在编写《三国演义》连环画脚本时,只能依据改编者的思想认识自主把握。

  那么,改编者对《三国演义》应当有什么样的认识呢?

  1951年4月3日,在《为庆祝第一届全国戏曲观摩演出大会的题词》中,毛泽东为戏曲界写下了“百花齐放,推陈出新”的勉励之语。在传统的基础上“推陈出新”,显然超越了戏曲而成为伟人对整个文艺界的普遍要求。对连环画创作来说,如何才能“推陈出新”?刘迅在1954年第7期的《美术》杂志上发表的文章《连环画创作中的几个问题》中认为:

  我们应该认识到这些历史演义(如东周列国、秦汉、隋唐、说唐、三国、杨家将、说岳、大明英烈等),神仙武侠故事(如封神、西游记、济公传等)和古典文学名著(如水浒、今古奇观、聊斋志异、红楼梦)等,都是长期地广泛流行在中国人民群众中的作品,都是我国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作品,其中许多都是优秀的现实主义作品。这些作品都在不同程度上各个不同的方面,反映了我国的历史,反映了我们祖先的生活,表现了我们祖先优良的道德品质,同时也反映了我们祖先一定程度的爱好和善良淳朴的愿望。而这些都将使今天我国劳动人民进一步具体地认识我们祖国的历史。对于继承并发扬我们祖先在不同时代所表现的不同程度的爱劳动、勇敢、见义勇为、勤勉、谦逊等美德是有很好作用的。

  刘迅在文中强调的“爱劳动、勇敢、见义勇为、勤勉、谦逊”等美德,正是新中国文艺要张扬的传统美德,因而也成为上海人美的编辑们在改编《三国演义》时要遵循的基本原则,最终完成的60本作品,也确实集中反映了这些原则。改编后的三国故事,不仅各个英雄人物的形象更趋真实、丰满,故事中也不再有各类神怪迷信色彩,即便对如曹操这样复杂的历史人物的塑造,也是主动加以取舍,使连环画读者了解的曹操,既是一个雄才大略的政治家,也有其奸诈的性格特点。显然,与传统的《三国演义》小说相比,抛弃神秘宿命色彩的60本连环画《三国演义》,其故事明显更富于现实主义色彩,也更具艺术的感染力。

  60本《三国演义》连环画的推陈出新,不仅是集中在故事内容上,也在表现技法与人物形象塑造中有鲜明变化。同样是在《连环画创作中的几个问题》中,刘迅认为:“连环画创作上形象刻画的公式主义,是阻碍连环画艺术向更高阶段推进的一个重要原因。”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一个有效的途径是“热情地向生活学习”,并进行“准确的细节描绘”。这里的“向生活学习”和进行“准确的细节描绘”,既有对传统三国人物形象的继承要求,也有满足普通百姓需要的审美要求。这种要求促使画家们在研究、参考传统绘画中的有关资料外,还依据有关史籍对于人物年龄、身材、相貌特征的描述来进行人物形象设计。特别是如吕布、周瑜、关羽、张飞、曹操、诸葛亮等,他们的形象在戏曲舞台上早已为人熟知,画家为他们造型时就考虑了群众的欣赏习惯,吸收他们在传统戏曲中舞台形象的特征。60本连环画,115个人物绣像,奠定了浩大作品中人物形象的统一,并使整套作品的人物图像,展示出各种鲜活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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