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为什么不信鬼?”——《螺丝在拧紧》

    于是,我们看到,此剧的整个叙事架构简直可以说是将此前所有研究“螺丝”的学术成果一次性打包馈赠,编导将克莱登们犹疑不定的暗示全挑到了明处。

    小说里不是提过一句女教师的父亲是牧师吗?电视剧据此洋洋洒洒地交代了安娜童年受过深刻的心灵创伤,父亲是“信仰的捍卫者和斗士”,女儿既倍受性压抑又在潜意识里亦步亦趋地复制了父亲的卫道偏执,所以后来面对心理医生时她会坦承自己所捍卫的秩序是“男人就该像个男人女人就该像个女人”。在安娜的主观视角下,庄园里的所有仆从似乎都充满敌意,都藏满一衣橱的骷髅和阴郁故事,甚至还冒出一个宛如“阁楼疯女人”的女佣卡拉,疯疯癫癫地抒发了一通被压抑的愤懑之后就坠楼身亡,如镜像般倒映出安娜紊乱的心理状况……总而言之,在心理医生看来,所有躁郁妄想狂的症状细节一一出现,宛若教科书般清晰可鉴;“性变态”之类的术语轻飘飘地在人物唇齿间传递,一个接一个具象的“春梦”浮现在安娜的枕边——相比之下,无论是詹姆斯还是威尔逊还是克莱登,表达方式都显得那么古典那么笨重,那么如履薄谤,那么吞吞吐吐,他们曾费尽力气在读者和观众心中划开的涟漪、埋下的噩梦,被新时代的剪接节奏嘲笑着,戏弄着,默默地丢盔卸甲。

    一时间,我有点走神,这是在通过影像展示人们对一部小说的“理解进化史”吗?是在为长达一个世纪的争议盖棺定论吗?进而,一个你无法回避的问题是,坚持“没有鬼”的人类真的比相信“有鬼”的人类更幸福吗?

    只是到了电视剧临近尾声时,心理医生才表现出了片刻的脆弱。他目送着安娜即将被送上绞刑架(精神鉴定毫无脱罪的功效,这多半是因为悬殊的阶级差吧),流下惋惜的眼泪;独处时,注视着贴满一墙壁的庄园照片,他的耳边幻听到巨大的封闭空间里回荡的种种或淫邪或悲戚的低语。浮在最表层的是安娜在囚车上发出的正义凛然的怒吼:“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有鬼——那生生不息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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