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人何伟读懂中国了吗

   对话
  我对中国人的“冷静”印象深刻

  潇湘晨报:您在中国行走了许多地方,见证了农村城市化的进程,在您看来这是“中国最大的变化”?这些年观察中国的方式,有没有做过调整?
  何伟:我认为这“最大的变化”,总的来说是个人主义的增强,以及个体与更大群体之间的分离,比如个人与家庭、村落、单位。人口流动对于这种趋势的发展来说至为关键。
  为了“观察”富有成效,我的具体方式总是在调整中。举例来说,在美国密苏里州东南部,我发现在采访孩子们时可以用上录音机,这让他们觉得自己被认真对待,但成人会紧张。在中国,我也是出于同样原因不用录音机,尤其是采访农村人时。在中国我必须更有耐心,花更多时间接触人,尤其是偏远地区的人们,他们不是很乐于提供讯息。所以,我和人们前两次见面往往不是正儿八经采访。我让他们了解我,再开始谈更多重要内容。
  潇湘晨报:对中国人的哪些品质印象深刻?
  何伟:在很多方面,对于中国人来说,现在都是最好的时代——生活发生了巨变,人们的眼界也越发开阔。这些改变同时也伴随着压力。
  我对中国人所表现出的“冷静”印象深刻,偏远地区的人们尤其如此,“冷静”是我很崇拜的品质。在写“北京奥运”时,我这样描述坐在一位老农旁边的感受:他看着儿子参加摔跤比赛,在中国摔跤选手中第一个拿到金牌,父亲在比赛中却面无表情。美国没有父母能做到这一点!看看菲尔普斯的母亲,她每次都是高兴地跳起来。老农说了中国人如何生存打拼的事情,他们已不会因为好事过度兴奋,也不会因为坏事过于沮丧。
  另一方面,中国人面对某些事情时常会逃避,他们不会回想曾经的经验。现在处于这样的阶段:更多的中国人,尤其是城市人以及受过教育者,他们想弄清楚自己处在社会的什么位置,想要什么,该有什么样的价值观。这实际上比努力工作挣钱更复杂,需要自省及某种程度的自我批评。我相信,这一过程最终会带来更好的局面。
  潇湘晨报:有没有人告诉您,许多中国人经由您对于中国的观察,来开始审视自己原本熟视无睹的国家?
  何伟:你知道,我有时也有同感。我住在中国那段时期,自己的生活也发生了很大变化。我在一座小城当老师,随后成为一家著名杂志(《纽约客》)的记者。我学了中文,随后学会了如何与一群和我迥异的人打交道。同时,我准备书写一个快速变革的国家。我认为我与中国人有同感,不过有时也会有距离——我总归是个老外。这个空间让我能够观察得更近一点儿,而且可能我注意到了其他中国人没有注意到的事情。
  潇湘晨报:《突袭美国》一文可见:温州人挺会做生意。是不是觉得中国百姓比较有“经济头脑”?您如何看待他们的头脑和状态?
  何伟:温州靠海,总是与内陆地区联系不够紧密,当地人渐渐习得依循海路到达别处,最终学会与世界其他地方贸易往来的模式。过段时间,这模式便会变成传统,人们相信自己善于做生意,这是一种“民族自觉”。
  我总感到困惑,为何中国人往往数学很棒。或许跟传统的教育模式有关——中国孩子的学习方法通常是重复和死记硬背,这也需要自觉,我认为这个基础适用于数学,中国人擅长数学,但在创造性科目方面又不太成功。有趣的是,现在我在埃及,却看到了相反的情况:埃及人的数学很不好,一个小学四年级的中国孩子,数学水平要好过埃及许多大学生。不过,埃及人非常善于学习外语,这可是中国人很为之头痛的。
  潇湘晨报:您最初在涪陵,时间是很“慢”的,当您回到美国、又到埃及,感觉到一种怎样的节奏呢?
  何伟:确实,感觉涪陵生活节奏很慢,那也是我一生中“断开”互联网的最后时光。某种程度上我的生活也不容易——在那样一个地方,作为仅有的两名外国人之一,是有难度。但涪陵的生活也是很愉快的,至少在我的汉语派上用场以后,就过得很不错了。生活节奏也没有那么慢了,无论是对我,还是对涪陵而言。那时的中国正处在真正加速发展的风口浪尖,涪陵在巨变。最后一段可以轻松歇气的时光过去了。
  而在埃及,政局相当不稳定,去年尤其疯狂,6月抗议的时候,穆尔西还是总统,塞西已公开主张和穆尔西谈判。我突然意识到穆尔西迟早会下台,“穆兄会”从不谈判,所以我告诉《纽约客》编辑,到周末总统会被军方扣押,没有其他可能。“政变”当天早上,我们意识到“政变”会发生,但不清楚是以怎样的方式。在我报道这件事之前,我和Leslie(张彤禾)谈过,一旦枪声四起,她和女儿们就离开。
  所以埃及让人精疲力尽,每场“历险”之后,我都需要时间“消化”一下。两年前,我们在里韦奇买了一个小农场,现在每年夏天都去那儿,待上一段时间,看着牧草长高,牛群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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